第四一四章 這個世界太瘋狂

就在楊慶洞房花燭的同一天。

北京。

刺骨寒風中一輛載著路倒的馬車緩緩駛出阜成門,守門的八旗健兒漠然地看著車裏硬邦邦的死屍,內心毫無波瀾……

都習慣了。

哪怕這些其實都是旗人。

內城居住的都是旗人,但哪怕旗人也吃不飽飯啊!實際上很多旗人都後悔南遷了,畢竟在他們記憶裏沈陽時候都沒這麽艱難,當然,只是他們記憶中,這時候沈陽城裏一樣每天都有一車車更硬邦邦的死屍被運出。但這裏的旗人不知道這些,他們只記得當年有晉商補充糧食,有那些愚蠢的明朝官員給他們準備好唾手可得的糧食,然後他們只需要打過去搬到沈陽就能讓自己輕松渡過寒冬。

可這裏什麽都沒有啊!

包稅制雖然解決了士紳們拋棄多爾袞的危機,但也讓每年的稅收變成了一種定額,各地包稅的豪強只要交夠份額就不需要再管別的。

不夠用也與他們無關。

他們的定額就那些,交上了就等於盡完自己義務。

多爾袞不夠用?

那與那些豪強有什麽關系?

還想讓他們多交點?

開玩笑,哪個豪強如今不養著自己的民團私軍,控制著自己當土皇帝的城市堡壘?真要說起來八旗神軍裝備都未必趕得上這些豪強,畢竟豪強在保護自己特權這方面還是很舍得花錢的。你多爾袞敢壞規矩那就一拍兩散好了,尤其是靠近前沿的隨時可以召喚南邊那頭惡龍,然後咱大清再次面臨散夥的危險。

這樣多爾袞也無可奈何。

而入關的旗人又自視為征服者不想勞動,哪怕都有分到的土地,他們也不願意耕種。

他們其實都有土地。

順天府被李自成掃蕩一空,留下大量土地給多爾袞的八旗圈地。

但哪怕放羊他們也不種。

過去在東北就是奴隸們,也就被他們擄掠的漢人,也就是他們稱為阿哈尼堪們負責耕種,另外還有抓捕的朝鮮奴隸。但這些年因為戰爭需要大量阿哈尼堪被轉為包衣甚至八旗漢軍和朝鮮……

包衣和阿哈尼堪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武裝家奴。

八旗編制就有大量包衣佐領。

後者是純粹奴隸,正式稱呼是包衣阿哈,因為絕大多數都是漢人,所以又叫阿哈尼堪。

而最近幾次戰爭清軍都是失敗者也沒有新的奴隸補充,實際上還得加上逃亡,總之越來越多的旗人失去他們用於耕種的奴隸。李自成撤離時候又抓走了這一帶絕大多數百姓,就算招佃戶都招不到,旗人自己又不想種田,結果就是讓整個順天府各地一片荒蕪退化成牧場。

但牧場能夠提供的食物和農耕能夠提供的食物數量不是一個級別啊!

絕大多數旗人還得靠軍餉。

可多爾袞每年那點軍餉,既要養活二十萬八旗兵,又要最大限度保證不落後太多,稅收根本就不夠用。說到底就一個現代河北和京津,再加上河南和山東各一小塊,就算搜刮還能搜刮多少?

更何況還不敢搜刮狠了。

真要搞出下一波造反浪潮就真完蛋了。

而名義上屬於咱大清的澤潞一帶是平西王姜瓖的封地,不會向多爾袞交一粒糧食的,實際上他還經常向多爾袞伸手。不給就公然讓那些脫清者從天井關南下,甚至還喪心病狂地豢養人販子,後者負責以各種方式誘拐八旗健兒的親屬,由他負責轉手再賣給駐紮衛輝的吳國貴。就連代善的孫子,韋爵爺的好朋友康親王,兩個月前都在北京被拐走至今下落不明,當然,這時候的康親王才五歲,他伯父滿達海親自寫信給姜瓖,而且開價五千兩銀子也沒找到。

當然,這種事能找到才怪呢!

姜瓖就是真心想給他找出來也無從下手,說不定早被賣出去了,話說江南可是很多審美奇葩的豪門就喜歡這個調調,但被釋奴令搞得養個小廝都很難,最終只能向外面去想辦法。

而宣大是蒙古人的牧場。

同樣蒙古人也不會向多爾袞交一只羊的。

實際上他們也向多爾袞伸手,畢竟他們有兩萬騎兵在南線為咱大清浴血奮戰,每年多爾袞得額外給他們一部分糧食,話說遊牧民也缺糧。宣大一帶雖然水草豐美,但因為蒙古高原的嚴寒,大量蒙古牧民都南遷到這一帶遊牧,人多了就難免有不足,必須得靠糧食補充。

可憐的多爾袞……

“這是山窮水盡了啊!”

顧君恩端坐馬上,幸災樂禍地看著從身旁經過的馬車,看著車上一具具瘦骨嶙峋的死屍。

“幹什麽的?”

守門的小軍官喝道。

“訪友!”

顧君恩笑著說道。

“下來搜查!”

小軍官說道。

同時他和後面的手下一起,用滿意的目光看著顧君恩身上的皮裘,後面四名隨從還牽著幾匹駱駝,駱駝背上明顯還有不少好東西。如果這家夥有背景當然不好動他,但他要是一個普通商人,或者背景不夠,那少不了九門提督衙門又得多一只被宰的肥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