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怎麽不叫犯賤呢?

錦州,北淩碼頭。

“這些狗東西,平日收咱們那麽多錢,如今卻翻臉不認人,真以為範家是如此好欺負的?”

範平陰沉著臉說道。

他是範家駐錦州的商號掌櫃,這段時間他們幾乎所有商船都在海上遭到了水師的扣押,甚至還有一艘因為反抗而被擊沉,而原本登萊水師和他們是一定程度的合作者。晉商以輸往直隸山東一帶為名從江南采購糧食,然後在登萊水師的無視下轉運到牛莊,蓋州或者錦州,補給因為氣候嚴寒而極度缺糧的滿清,滿清則用歷次入關洗劫的金銀支付給他們,他們將一部分送給登萊水師和賄賂朝廷官員,尤其是山西宣大一帶地方官以維持陸上走私線,甚至本身後者就有股份在他們的商號作為合作者。

但現在全亂了!

首先李自成控制宣大以後山西經宣化出張家口的商道被其控制,這條路線的運輸暫時停滯,尤其是李自成和多爾袞爭奪山海關後,留守宣大的順軍嚴禁這條路線的走私。

然後登萊水師也突然轉變態度由合作者變成敵對,真正執行他們從來沒有嚴格執行過的海岸封鎖。

片帆不得出海。

整個遼東沿海乃至鴨綠江口全都被黃蜚的水軍封鎖,所有進出的商船無論誰家的,無論以前關系如何,統統都連人帶船全部扣押,反抗者直接毫不留情地擊沉,範家作為晉商的老大可以說損失慘重,同滿清的所有貿易全部停滯,何時恢復遙遙無期,等到李自成擊敗多爾袞徹底控制北方後,恐怕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在給滿清運輸任何物資了,困死滿清是李自成必然選擇,他不可能還容忍晉商資助自己的敵人,所以除非多爾袞能夠擊敗李自成,否則晉商的崩潰是必然結果。

這真得無法忍受啊!

“三爺,咱們怎麽辦?”

他身旁一個年輕人小心翼翼地問。

他身上還帶著鞭痕,這是兩天前剛剛被水師抓住時候挨的,幸虧他在水師還有點門路,最終關押他的戰船在巡邏到錦州外海時候,把他給扔了下來,然後他抱著同樣扔下的木板漂了回來。

“怎麽辦?”

範平無可奈何地說道:“求老天保佑多爾袞打敗李自成吧!”

“三爺,有船過來了!”

突然前面一名夥計跑過來喊道。

範平立刻擡起頭,前面一片漆黑的小淩河上,一點燈火緩緩而來,乘著漲潮倒灌的海水逐漸清晰,同樣船上的商號旗也越來越清晰……

“是咱們的船!”

那年輕人興奮地說道。

那燈光映照下的旗幟上隱約是個範字。

“倒也難為他們了!”

範平帶著一絲欣慰說道。

的確,這艘船能通過登萊水師的封鎖實屬不易,雖然一艘船的歸來並不能改變範家的處境,但卻也算是一個好兆頭,他向前走到碼頭上,看著這艘越來越近的商船,雖然感覺有些陌生,包括甲板上的水手也都從沒見過,不過這種貨船很多實際上就是在始發地雇傭,範家的旗幟只是代表這是範家的貨而已,他不認識也不算奇怪。

“哪位是範三爺?”

甲板上一個帶著眼罩,看上去不似善類的年輕男子說道。

“在下便是,兄弟從何而來,範家何人在船上押運?”

範平拱手笑道。

那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商船靠泊碼頭,在數十名水手簇擁下,他晃晃悠悠地走下來一直走到範平面前,然後笑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範平也是老狐狸,立刻就感覺出了不對,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但卻用手指悄然發出了一個信號,後面的數十名夥計迅速向兩旁分開並且手按刀柄。

當然,這完全沒必要。

因為他身後就是清軍在北淩碼頭的軍營,編制上是一個牛錄,只是為了增援屯齊,牛錄大人已經奉命南下了,錦州原本只有八千駐軍,之前吳三桂棄守寧遠後,分了兩千人南下駐紮寧遠,之後艾度禮帶走四千,連同寧遠的一千一起隨阿濟格南下,實際上錦州還剩兩千。但阿濟格死後艾度禮被困山海關,屯齊退守前所,為了增援他,錦州守軍又拼湊了一千人南下,實際上整個錦州守軍就還剩下了一千人,而北淩碼頭的軍營裏只有三十名八旗漢軍,但其中二十人回城裏了,畢竟他們只是收稅的,海上都被封鎖了還收個屁稅,當然趁機回去找女人了!

不過十個清軍也足夠了。

範平淡然地看著那男子。

後者突然笑了。

他笑得是如此真誠如此燦爛,以至於範平都有些眼花,仿佛這笑容充滿了自己的視野……

好吧,他不是眼花。

因為這家夥驟然間向前躥出,就像狂奔的戰馬般,帶著他那張笑臉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撞在範平胸前,在那撞擊的一刻範平甚至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肋骨的折斷,然後就像一艘被巨浪拋起的小船般倒飛出去,帶著口裏噴出的鮮血砸落地面,幾乎他落地瞬間一只牛皮靴的靴底踩在他臉上,這是他視線中最後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