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從延安到美稷(第2/3頁)

拓跋頭昔日窮蹙來投,自然是居於靄頭之下的,但隨即他仗著在拓跋本部中人緣廣,以及能夠跟華主搭得上話,大肆籠絡和逼迫諸部,導致勢力越來越強,乃不再甘居下位。在名義上的“高王”拓跋翳槐不在部內的前提下,賀蘭靄頭以舅父身份攝政,拓跋頭卻也自稱單於叔父,其勢漸足以與之拮抗。

實話說,就祁氏的短見和賀傉的懦弱,倘若西拓跋由一人所執掌,全力東進的話,估計用不了兩三年,便能攻取盛樂;就因為西拓跋是雙頭執政,才導致了雖然大占上風,卻始終不能形成對東方的壓倒性優勢。

拓跋頭日益跋扈,甚至密謀攻殺靄頭,以便他獨執政事。在他想來,翳槐不到成年,華主是不會放其回來的,而即便成年了放不放,也還兩說;自己大可趁此機會統一東西拓跋,盡占草原大漠,即便翳槐回來了,也只能做個傀儡而已。

況且,說不定只要我通過那個遠房外甥跟華主面前見天兒地說好話,華主一高興,就能把“高王”,甚至於將來把“代王”的頭銜全都轉讓給我哪!

靄頭密偵得其謀,於是先下手為強,暗使某部大人宴請拓跋頭,並在酒中下了毒藥。結果那個光頭精明一世,糊塗一時,直到毒酒落肚才醒悟過來,隨即因為劇痛而佝僂下身子,口不能言,只是跟地上來回打滾兒,滾得幾滾,終於還是咽氣了。

倘若是拓跋頭殺了靄頭,估計隨便編個借口就解決問題了;但既然是靄頭殺了拓跋頭,乃不得不擔心華人會否興師問罪——因為據說拓跋頭有個外甥乃是華主的親信,倚若腹心啊。於是靄頭先設謀使劉路孤慫恿華軍去攻劉曜,以轉移視線,然後才敢遣使洛陽,去通報拓跋頭為人所害之事。

當然啦,害他之人絕非我靄頭,也不是我指使的,那個部族我已經明申其罪,給滅掉了,天子不必再興師征討。

劉路孤的使者先至洛陽,祖逖乃建議如其所言,發兵攻伐美稷。

他說了:“劉曜逆胡余孽,曾蹂躪中原、殘破洛陽,而俘晉懷帝……”

華朝既受晉禪,那麽理論上,晉的從屬若不肯臣服,不能算是我朋友,但晉的寇仇,卻一定也是咱們的敵人啊。況且祖逖等曾為晉臣,則天子被擄的奇恥大辱,即便改朝換代,那也終歸是淡忘不了的。

“……百死難贖其辜,實當顯戮。此前為其遠遁,而國家方攻羯,不能勞師而遠征;今羯賊既滅,復得覘其虛實,則自晉陽遣馬步軍萬眾攻之,不為難也。要當犁庭掃閭,盡族劉氏,方可彰顯我朝聲威。”

裴嶷亦說:“中國之人,無不切齒痛恨屠各,前晉雖克平陽,發劉淵冢,殺劉氏子弟,然而劉恒、劉曜等漏網,不能算克盡全功。此天將功業授我華也,既然鐵弗願意相助,又豈能錯失良機呢?”

雖說當年平陽就是陛下您打下來的,劉曜也算是您不小心放跑的……終究那是晉朝的事兒嘛,事情沒辦完善,咱們華朝正好幫忙補上,則後世說起來,滅屠各者,華也。

關鍵是美稷那地方比較荒僻、偏遠,附近又有拓跋勢力,使得咱們不敢輕率勞師遠征。但如今鐵弗表了態,就等於西拓跋表了態,不但不會阻撓其事,還必將加以援助;而據其所報內情,美稷屠各不過萬戶,可用之兵七八千而已,並且人心浮動、物資短缺,這正是攻伐的良機啊。

國家暫時不會向江南用兵,只是在做平滅巴氐的準備而已,則派一萬人馬遠征美稷,於物資上完全應付得過來,也不至於影響到平蜀和將來南征的大局。而且北方越是穩固,把那些殘余的敵對勢力盡數殄滅,將來南下也便越穩妥。

裴該對此的表態是:“劉曜一世梟雄,彼不死,朕終不得安。”拓跋正內亂著呢,倘若放著屠各不理,說不定以劉曜之能,過幾年還能鹹魚翻身,這個險我可不願意冒,還是趕緊徹底捏死來得省心。

然而他並不打算純從晉陽發兵,渡過黃河去攻美稷,而與祖逖、郭默等商議,欲使“驅虎吞狼”之計。

此前平定虛除部後,就在上郡內站穩了腳跟,乃先分化而後收攏,徐徐鎮定境內戎狄,於高奴之後,不久前又在上郡內設置了第二個縣——膚施。裴該復以“高奴”之名不雅為由,改名稱作“延安”。

他計劃以延安、膚施兩縣戍卒,驅使郡內戎部北上,去跟晉陽軍、鐵弗部夾攻美稷,如此既可以封堵劉曜西躥之路,還有望逐漸把戎部往北趕,將奢延水以南地區全都空出來,逐漸轉化成農耕區域——起碼也得半牧半耕。假以時日,規復漢代舊疆的願望便可實現。

當然啦,漢代舊疆並不僅僅到奢延水或者美稷為止,而須再北上千裏,直抵陰山。但那絕非一朝一昔之功了,只可徐徐圖之——倘若說當年請復上郡是第一步,那麽此番攻美稷就等於邁出了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