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在王公,而在令兄(第2/3頁)

庾亮緩緩地一搖頭:“若非王公先動容,使亮有所準備,乍見此書,想必更為不堪……”隨即嘆息道:“此事也在情理之內,預料之中,奈何太急!”

王導也長嘆道:“天下事大抵如此,若不防微杜漸,而由其自發,以為緩者必然疾生,使人措手不及……我方使紀思遠(紀瞻)整頓揚州軍務,未見起色,便聞此信。據傳華使不日將至建康,當如何應對啊?”

庾亮便道:“唯看令兄處仲如何向背了。”

王導注目庾亮,一字一頓地說道:“聽元規之意,是欲絕華,而奉丹陽大王紹嗣晉祚了?”

庾亮揚聲道:“不然如何?難道王公甘願俯首不成麽?!”

王導尚在思忖,就聽庾亮分析道:“江南六州(揚荊江湘交廣),地方廣袤,戶口雖然不蕃,也有百萬之數,昔日孫氏據此,拮抗北方亦歷四世。況乎孫氏不過土豪割據,何如丹陽大王為宣皇帝子孫,紹繼晉統,名正言順哪?

“且昔魏武南征之時,孫權唯揚、江而已,逮北方大定,魏文再來,則荊、湘亦得,仍足拮抗。今裴文約之勢,未必可比魏武於赤壁前後,江南六州卻俱在我手,豈有見一紙書狀便拱手臣服之理啊?恐怕千古史筆,丹陽大王難逃一個‘怯’字,而我等亦將與郤令先(郤正)並列——試問王公,可甘願否?

“或雲孫吳之成事,為劉氏在蜀,候劉氏滅,武皇帝命將出師,旬月間便即平滅,而今巴氐之勢遠不如蜀漢,且並為叛逆,不可為援——雖然說,諸葛亮為興漢室,亦隱忍於孫吳,我晉未必不能籠絡巴氐……

“然而炎漢之亡,尚有昭烈繼業,葛氏支撐,難道我晉就不如漢嗎?曩昔魏文篡漢,專注東吳,以為昭烈既崩則蜀不為患,唯使群臣致書葛氏,申明大義,候其往降。孔明皆不肯答之故,一則受昭烈隆恩,不忍遽棄先主之業,二則曹氏群賢畢集,即往歸,豈有他容身之處啊?以比今日,王公若攀驥尾,還至洛陽,必受散職,還能展布平生志向麽?

“王公年僅不惑,難道甘願就此悠遊林泉,以盡余生不成?”

王導先是點頭,隨即便道:“然又豈能因我之私心,而置大王於險地呢?”

庾亮微微一笑道:“大王的安危,不在王公,而在令兄啊——以是亮才雲,要看令兄向背如何。”

“五馬南渡”之初,是沒有什麽成建制的武力的,全靠王導贊輔,拉攏江東大族,才勉強得以在建康立錐。但其後司馬越任命王敦為揚州刺史,王處仲南下後,幾經奮戰,平華軼、滅杜弢,復罷陶侃、逐周訪,逐漸把整個江南地區全都捏在了手裏,乃雄踞武昌,雄兵十萬、戰艦千艘,控扼中遊——這才是江南最主要的軍事力量。

王敦曾被任命為六州都督,當時司馬睿雖掛陜東大都督號,其實完全空頭銜,手下根本就沒幾個兵。其後裴該掌握中朝,為了壓制王敦,就降其為五州都督,而把揚州空出來給司馬睿自在展布。可惜司馬睿用刁協、劉隗施行新政,壓制豪門,尚未起效,就被王敦煽動周、沈謀叛,給徹底壓垮了。

王敦旋退兵而歸武昌,王導得以再次執政,並且通過將庾亮之妹嫁於丹陽世子司馬紹,重又援引庾元規入幕。其實王茂弘也有助司馬睿振興王權之願,但他的手段比較溫和,於南渡世家和江東土著,主要以拉攏為主罷了。則欲振興丹陽王之權柄,不可能沒有直屬武力作依憑啊,否則中遊的軍隊啥時候再來一次“清君側”,他王茂弘的多年心血,同樣會化作流水。

不要以為王敦就徹底跟自己是一夥兒的,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何況兩人只是堂兄弟而已——前次王敦謀劃起兵,事先何曾跟王導商量過啊?不過是以勢相逼,硬把王茂弘拉上賊船,迫其不得不順水推舟罷了。

所以王導就請紀瞻去統合建康周邊的武裝力量,爭取組建一支足以用來守城的王家軍隊。只可惜行才半途,尚未見效,北方就突然間來了這麽一出……則若華軍自徐州南渡,建康城幾乎等於不設防,唯有向長江中遊的王敦求救。

故此庾亮才說:“大王的安危,不在王公,而在令兄啊……”若是建康想要紹繼晉祚,而王敦卻從了華,那麽根本不用從徐州派兵南下,武昌直接就放船過來了;而若是建康願意歸從,而王敦不肯從呢?照樣會分分鐘東向建康,“兵諫”丹陽王。

庾亮因此總結道:“若華使來,不可使大王與之相見,王公可遣某先款待之,置之別舍。且候武昌有信來,再助大王定策不遲。”

……

果然,華使來方三日,王敦的使者也到了——正是那位錢鳳錢世儀。錢鳳面見王導,詳細闡述了王敦的想法,主要內容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