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項莊舞劍(第2/3頁)

祖納冷冷地回復道:“唯有縛明達,並捕獲兇手,押往右衛,大患或可稍息。”

朱飛面色沉重地說道:“尚書亦知,明達乃陛下潛邸舊臣,久隨左右,向來忠謹,陛下亦深愛之。今雖因無能而致亂,終非其本意,陛下實不忍其為卒伍所辱……”

祖納厲聲打斷朱飛的話,呵斥道:“五校謀害國家大將,焉知非明達所指使啊?若不能受縛嚴訊,誠恐事累天家!朱君亦知書,難道不明此理麽?!”

朱飛左右瞧瞧,然後壓低聲音說:“尚書誤矣,倘若將明達縛送右衛,才恐會累及天家哪!”

祖納愕然道:“這是何理啊?”

朱飛道:“明達向陛下請罪,細述端委,披肝瀝膽,實無害人之意,多因禦下無方,乃至於此。然若縛送右衛,彼等豈甘心‘誤殺’二字啊?倘若必索主謀,捏造供詞,誠恐項莊舞劍……近日的形勢,尚書亦不會毫無所察吧?”

祖納聽了這話,眼睛當場就瞪起來了,嘴巴張開,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好不容易,他才鎮定了情緒,急忙偏過臉去,痰咳一聲,清清嗓子,這才轉過頭來對朱飛道:“如此,我便縛明達先入省中,審訊得實,再送右衛。”

朱飛苦笑道:“亦同理也。右衛不甘‘誤殺’,或不信省中之斷,則最終不但累及天家,也將累及諸位尚書……”

祖納多少有點兒慌神,忙問:“朱君既如此說,想必已有對策?”

朱飛頷首道:“唯有死人,是再不會攀誣的。”頓了一頓,又說:“實不相瞞,明達唯恐禍及天家,已自剄矣,尚書可執其首級而歸,及其供詞,送至五校……”

祖納頓足道:“竟然已死……死人固然不會攀誣,然死人之言,其誰肯信啊?”

朱飛苦著臉道:“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舍此尚有何計?”其實他勸說明達自殺,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共事多年,實不忍同僚落於卒伍之手,不但要受刑受辱,說不定還會死得極其淒慘……

亂世之中,武夫暴虐,士卒亦無約束,那真是多麽殘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啊。朱飛還記得當初長沙王司馬乂的下場——先被囚於金鏞城,繼而張方入金鏞,“收乂……炙而殺之”……藩王尚且如此,況乎一介小小的中官呢?

還不如自己直接抹了脖子,總歸來得舒服一些,但願真如吉友大師所說,尚有來世,可以托生一好人家……不,要在托身於太平世道。

祖納無可奈何,只得首肯了朱飛所言,於是朱飛即喚一名小宦來,捧著盛裝明達首級的木匣,隨其出宮——陛下您就不必見了,趕緊送去右衛軍中,把這事兒了了最要緊啊!

眼瞧著祖納的背影漸行漸遠,且脊背佝僂,似有不堪重負之意,朱飛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頗有兔死狐悲之感傷。

……

明達的首級,是當日午後送到的洛陽西門。裴丕既死,表面上即由其屬將余寶統領右衛軍——裴詵和王貢自然不合適露面,也沒有資格代掌其職——這余寶本亦孝廉出身,是知書達禮的,但在王貢的唆使下,卻故意裝大老粗,梗著脖子不肯與祖納對話,只是站立城頭,遠遠拱手打個招呼,便命將明達首級接將進來。

這時候裴詵已經回過神兒來了,細思事變的前後經過,不免疑雲叢生。但他硬憋著,不向王貢探問,兩人只是聚在一處,商量此後的行動方案。王貢說了:“此正天賜良機,可促大司馬上洛。當此時也,我等須鎮之以靜,控扼西門,不管朝廷做何舉措,都一概不理、不信為好。”

所以明達的首級送進來之後,右衛軍就跟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仍然固守西門,也不散去。祖納屢屢催促,說要面見余將軍商談,軍士卻只是回復說:“方驗首級,無暇見尚書——且閹宦雖授首,放箭的兇手安在啊?”

“兇手”的首級,要等第二天午前,方才送到西門。呈送者乃是尚書令史張奇,他的身份地位遠不如祖納,所以也不敢說要面見余將軍,只能拱著手端立營前,等候答復。一直等到紅日西墮,才有一名軍士出營來,指著張奇的鼻子罵道:

“汝可歸告諸尚書,我家將軍於洛陽城內遇害,必非小小閹宦所敢為,此事當有隱情,恐還有主謀!送幾個死人頭來,及兩份含混不清的供詞,便打算塞責了麽?如何能安眾軍之心啊?!”

張奇擡起頭來,眼神朝那軍士身後一瞥,就見王貢藏身營內,正遙遙地向自己以目致意。於是大聲問道:“此事確乎如供狀所載,是羯賊的奸細所為,明通事實不知其事,因負督責不利之罪而自剄,奸細亦皆殺之,何得有假啊?哪來的隱情,主謀?”

他這純屬臨場發揮,王貢不禁頷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