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虎踞朝歌(第2/3頁)

“倘若某是天王,也必將行此豪賭,將乾坤社稷,全都押上——天王之心可知,而張敬之謀可惡。且若天王有張孟孫為輔,復以我為先鋒,或許豪賭可勝,今既舍張孟孫,復不用我,則喪敗可期矣……”

他聽說軍糧多集枋頭,就估摸著大軍一旦喪敗,石勒北逃,是一定會途經此處的,於是就在枋頭、朝歌之間潛伏下來。本意就是趁著石勒最失意的時候,諸將多離散,亟待猛士護衛,則自己及時現身出來,有望將功贖罪。

至於投晉,石虎壓根兒想都沒有想過。

這不僅僅因為他敬畏石勒,且顧念叔侄之情,或者過世的王太後撫育之恩,而是對於洛陽那一票人,就沒有一個能夠入石虎之眼的。大丈夫若不能自做一番事業,就當依附英雄,為其前驅,搏信布之功,可是晉人中也就祖逖勉強算半個英雄吧?我怎麽可能放棄石勒那整個兒英雄,去投靠半個英雄呢?再說祖逖還不是君主,還須受洛陽那票無恥士大夫的制約。

別提裴該。此前石虎與裴該陣前相見,寥寥幾句對話,就已經恩斷義絕了——石虎是從裴該的表情和言語當中,確認了這位老師絲毫不念舊情,一心要殺絕我石氏。他也不傻啊,知道但向長安,等待自己的唯有項上一刀。

我要是肯受刑戮,當初留在襄國就成了,何必要千裏迢迢跑長安去受死呢?死在襄國,或許天王念及舊情,會把自己好好安葬了;若死於晉人之手,必然拋屍荒野,為野犬所啃噬!

因此蟄伏數月,終於被石虎給逮著了機會。他覺得留守朝歌,自己未必一定會死——主要是對自己的武力太有自信了——若能如石勒所言守滿一月,返回襄國,王爺沒得做,大將還能當啊。這才是將命運把握在自家手中呢,即便身死,亦天命也,與人無尤。

這就跟石勒伐晉似的,人生就是要豪賭才夠來得有勁!

石虎數月潛伏,便已聚集了故吏、部曲二三百人,皆欲為之效死。他就以這二三百人為中堅,固守朝歌,以阻晉師。

要說當此危急之時,他的兇名確實是能夠起到一定作用的,城內趙軍因此士氣大振,即便擄民登城協守,也無人膽敢抗命;而相對的晉軍本來便因遠來且久戰而疲累,既知城中乃是石虎,將士多起畏懼之心。於是祖逖揮師猛攻三日,竟然難以陷城,有好幾次士卒都攀上城頭了,卻被石虎親自上陣,率左右手挺長矛,硬生生給封堵了下來。

段文鴦素恨石虎,即在城外高聲叫罵,激其出戰,石虎卻理都不理。段文鴦暴怒,便欲親往登城,卻被祖逖給攔住了——此乃鮮卑猛將,善將騎兵,你讓他跟小卒一起去蟻附攀城?這不是太浪費了嘛,一旦有個好歹,我必悔之莫及啊。

祖逖由此而頗感煩悶,正在考慮是繼續猛攻啊,還是被迫改作長圍之計,先讓士卒輪換著休歇為好,突然又有快船沿河而下,傳達洛陽方面的公文——內容,自然還是懇請他回師。祖逖本待不理,誰想天使宣讀的,竟然不是朝廷的制書,而是天子的手詔!

祖逖不禁慨嘆道:“我功止於此乎!”

這幾天,後方絡繹有戰報傳來,晉軍僅僅攻克了管城,而於厘、隴、卷縣等處,因為趙軍的拼死抵抗,始終未能得手。由此而糧道不能算是徹底通暢,再加急追石勒,軍行甚急,糧運卻緩,無論河內方面軍,還是滎陽方面軍,都多少有些難以為繼了——若非先奪枋頭近萬斛糧草,怕是幾天後就要斷頓。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一鼓而下朝歌,否則繼續挺進為難。祖逖此前就有止步之意,想要一方面繼圍朝歌,一方面分兵歸還,先奪取途中各城,鞏固所得郡縣為好,只是多少還有點兒舍不得……也正欲作“雞肋”之嘆呢。天子的詔命,其實倒是給了祖士稚一個台階下,使他對部下乃至於天下人都有所交代了。

於是慨嘆過後,便留下李矩所部,並統領關中軍、邵家軍,繼攻朝歌,命郭誦西去收取山陽、獲嘉等城,自將主力於銅關南渡,謀圖收復河南的失土。當然了,城是要攻的,地是要收的,天子既下手詔,終不可延挨。祖士稚雖然雅不願此時返回洛陽,去面對可能東進的裴該——尤其這第二位天使,仍然對時局一頭霧水,於洛中形勢也說不分明——卻也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回返。

那麽這時候的洛陽城內,又是怎麽一種狀況呢?

……

且說當日裴丕中箭而死,明達狼狽逃入宮中,喝令緊閉諸門,不可放任何人進入。隨即他就跑去向司馬鄴告急,小皇帝聽聞其言,不禁面如土色,所執一枚心愛的玉盞失手跌落在地,“啪”的一聲,摔成粉碎。

朱飛恰在其側,也不禁驚駭莫名,當即責怪明達道:“我已誡君勿與裴盛功起沖突,如何不聽啊?即便不聽,也不當傷害其性命……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