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等太平(第2/3頁)

裴該面色一沉,正待辯駁,裴通卻難得強硬地一擺手,阻止他開口,然後繼續說道:“然而阿兄光風霽月,不肯為此宵小之行,則欲使滅羯後中原順利一統,不再分裂,唯有順天應人。司馬氏威望已墮,不可復振,勢不能止天下之三分;倘若易以阿兄,有滅胡之威勢,得天下之人望,復強兵在手,將雲士雨,可得祖氏為臣——則其臣即滅羯,乃可淩駕於其君乎?自然中原為一,復遣一使至涼州,張氏束手,發一旅入蜀地,巴氐為擒,所余江南,不足為慮也。

“唯此,始能使天下早歸靜謐,而士卒少歿於陣上,百姓少填於溝壑。阿兄,太平是殺出來的,不是等出來的!”

裴該蹙眉道:“祖氏豈肯為我之臣?!”

裴通道:“祖公方戰於滎陽,倘若阿兄從後掣肘,則彼必不肯為臣。然若順天應人,祖氏或可說也。”

裴該搖頭道:“此事卻難,卻難……”開什麽玩笑,又想篡奪晉政,又想讓祖逖拱手稱臣,世上哪兒有那麽簡單的事情啊?即便祖士稚跟我似的,也對司馬家皇權不大感冒,他如今名位、實力只差我一步,哪兒那麽容易拜伏在我腳前啊。終究我跟他的關系是盟友,原本就並非主從哪。

裴通反問道:“阿兄昔在羯營,群狼環伺下,能奉姑母南歸,難道不難麽?復與祖公中流擊楫,共向徐方,遂為根據,難道不難麽?北伐而復洛陽,難道不難麽?獨入關中而北禦劉曜,難道不難麽?”隨即提高聲音說:“事若不為,難始終是難;唯肯籌謀、努力,難或可轉化為易!若無心,時機必難把握;唯有心,時至方不會錯失!”

你得先拿定主意,我們才好幫你籌劃,否則就只能幹等著我所說的分裂局面之形成啦!

裴該繼續沉吟,良久,方才淡淡一笑,問道:“行之適才所言,莫不是文冀叔父所教?”你有幾把刷子,我心裏很清楚,這麽一大套話,條理清晰,邏輯自洽,把握天下大勢如反掌觀文,你是不大可能說得出來的——是不是裴嶷教你的?

裴通反問道:“阿兄但思小弟之言,有理無理,至於誰人所教,很重要麽?”

裴該不禁長嘆一聲,說:“世事本難兩全,以卿等的謀劃,但凡越雷池一步,恐怕我將為萬世所唾罵……”

裴通勸慰道:“阿兄未免顧慮太多了。昔崔杼弑其君,遺臭萬年;田成子弑其君,不但成就了田齊,而且千載之下,誰還記得其事啊?陸賈雲:‘湯武逆而以取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誰雲商湯不德而周武無道?若以天下論之,與祖氏之盟,不過小節罷了。”

裴該擺手道:“並非小節。沮兵、害賢、縱敵、誤國,怎麽能算是小節呢?而若大節有虧,豈能服天下人之心,成就萬世功業?”

裴通笑道:“阿兄不過擔心,只有背棄與祖氏之盟,掣肘之而使其喪敗,始能成自身之事罷了,別無良謀。然而一人計短,眾人計長,但將此言警告文冀叔父等,使其非到萬不得已,不出此下策,以害阿兄之仁,以損阿兄之望,自然無慮。至於因此還如何把握時機,化家為國,自有彼等籌措,阿兄全當不知。若其越雷池一步……”

頓了一頓,壓低聲音說道:“昔史狐責趙盾,雲:‘子為正卿,入諫不聽,出亡不遠,君弑,反不討賊,則志同。’若趙盾明正趙穿之罪,則史狐尚有何言啊?還敢書‘晉趙盾弑其君夷臯’於史麽?近在國初,若文皇帝殺賈充以止謗,謗又何來?”

他的意思是,倘若有人悖逆了你的本意,有損你的名聲,那你就宰掉他唄,只要心腸夠狠,下手夠快,對自身就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裴該瞥了裴通一眼,徐徐說道:“但願卿等,不要迫我殘害至親吧。”

……

裴該已經把話跟裴通說得很清楚了,既透露了自己的心意,也明確了自家的底線。他當然不可能以預謀不軌之罪,把裴嶷等人全都給抓起來——估計那就得把關中行台七成以上將吏全部清除掉——其勢既成,也攔不住彼等冀圖非分,甚至於肆意妄為。但希望自己的警告,可以劃一條清楚的紅線,麾下將吏,慎勿逾線,否則的話——

估計自己到時候也只能狠下心來,如裴通所說,殺親眷以止謗了。

裴該雅不願諉過於人,但倘若部下所行,真的危害到了國事,那麽罪有應得,加以懲處也是理所當然章的。好比說,倘若花生米真的沒有棄守東北之意,則張少帥之所為,就理當餐那項上一刀。那麽花生米為啥不殺張某呢?正如司馬昭不殺賈充一般,上有所欲,而下從之,這個責任還真不好推啊——花生米若下毒手,估計張少帥立刻就會把電報給亮出來,不必等半個多世紀後再解密档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