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天必佑自強者

鄔縣城內,梁犢正在安排東撤事宜,突然間得了稟報,不禁大喜過望,說好了,晉人殺來了,鄔縣有救!於是急遣人去與晉軍聯絡,同時請城中大戶準備些酒飯,以備恭迎王師。

——其實他還是年紀輕,歷事少,經驗淺,就沒想著先搞清楚晉兵究竟來了多少……

故此陳安派往鄔縣探查情況的士卒跑出去沒多遠,迎面便撞見了縣內來人,就此偕同而歸,稟報陳安。陳安當即把姚弋仲給搖起來了,告知此事。姚弋仲還說:“情事尚不分明,須恐有詐,還望將軍慎重。”陳安又怎可能慎重啊,當即便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且我等方入敵境未久,羯賊哪有設圈套謀我的功夫?汝可守此,我去鄔縣!”

遂不聽姚弋仲相勸,急急地率部出城而去。當日黃昏時分,便有消息傳回來,說陳將軍順利進入了鄔縣城,正在布置城守事宜,並且繼續向北方哨探。姚弋仲這時候的心情,和劉央前日是相似的——蒼天不公啊,怎麽越是莽夫,運氣就越是好咧?

晉軍主力,絡繹逾山而來,就陳安離去這幾個時辰的功夫,又有千余人開進了介休城,姚弋仲之心始定。但是很快的,羯兵也殺過來了……

張貉率部於數日前離開介休,向西北方向一路殺掠過去,很快便搶空了中陽和隰縣,因為糧秣仍然說不上充足,乃打算再遣部分兵馬北向平陶,去跟麻秋分分果子。但既被賦予統領全軍的重任,張貉在稍稍吃了兩頓飽飯之後,還是打算返回介休,前往山後去立陣築壘的,乃遣別將率三千軍先歸。

然後遠遠地便即望見了城頭樹立著晉家旗幟,羯將大驚,急忙快馬歸報張貉知道。張貉也不禁驚愕,心說難道三弟已然戰敗了不成了?那麽險要的隘口,晉人是怎麽那麽快就殺過來的?急忙聚攏士卒,來奪界休。

可是數萬大軍撒得到處都是,短時間內還真是聚集不起來,最終殺抵介休城下的,只有不足萬人而已。姚弋仲急忙緊閉四門,登城護守,並且於城頭燃起烽火,通知後續來援的友軍。

張貉策馬巡至城下,但見城上旌旗飄揚,默算其數,守軍應該在兩千左右。以五倍的兵力,強攻城池,恐怕損失慘重,而且必難在數日內便即克陷……

終究介休城不甚大,只要守軍足夠拱護四面城壁的數量,並且士氣不墮、器械周全,則蟻附而上,恐難奏功,多半是要用到攻城器械的。但大型攻具難以輸運、攜帶,一般情況下都是臨時制造,那怎麽著也得需要三天時間吧?

就怕這三日內,晉人繼續增兵,會源源不斷地自平陽殺來,則自己被夾在山地和城池之間,其勢危殆!

於是張貉便在城下立營,一方面急召包括郭氏兄弟在內的各部來合,一方面分出一半兵去,南下以堵塞山口。只要能把晉援阻擋在西河郡外,則介休城內一兩千敵兵,並不足畏。

姚弋仲在城頭眺望,見狀略一思忖,便已明晰了敵將的布劃。他也擔心後路被斷,則自己和陳安如今所有這兩千余人,都成孤軍,加上糧秣不足,必難守住介休和鄔縣。尤其你還得考慮,倘若石虎歸來,順利統合了數萬羯軍後,又該如何應對啊?

於是召聚諸將吏,攘臂呼道:“羯勢若分,我可無虞,其勢若合,我無幸理。今彼既分,我又豈能容其復合?!”即選敢死士三百人,趁著張貉立營未穩之際,突然間打開城門,沖殺出來。

這時候羯兵經過連日來的屠殺和搶掠,士氣不升反降——所以說流躥之兵、劫掠之卒,勢不能久——基本上人無鬥心。此前搶老百姓多輕松啊,只是人大多跑了,不怎麽好找……如今卻遭逢晉軍,這才戰敗不過十日而已,余悸猶在,怎麽敢正面相拼哪?

於是姚弋仲僅僅三百人,便即一鼓殺入羯壘之中,當者無不披靡。張貉率領親衛部曲,策馬前來攔阻,與姚弋仲連戰數合,不分勝負,但身旁的士卒倒跑散了將近半數,被迫撥馬而走。好在姚弋仲也沒期望靠著這麽一場搏命沖殺,就能徹底擊退數十倍於己的敵軍,既入羯營,便即四面縱火,然後奏凱而還。

張貉復歸其壘,澆息火頭,整頓士卒,竟然少了兩成……其實被晉兵臨陣殺死的並不多,卻有不少都趁機開了小差。他正感羞怒、惶恐,突然又得急報,說數千晉軍突出山口,殺散了才剛前去築壘的部隊,已然接近介休城了……

張貉被迫下令全軍後撤,退守中陽城,以待各部來合——最主要的,等著石虎回來。大王啊,因為諸將多數不肯從命,你留給我這副重擔,我實在是挑不起來……尤其是郭氏兄弟,最先與我分道,將來必要在大王面前進言,嚴懲二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