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羊某的策劃(第2/3頁)

等到此番鐵弗劉路孤密遣使來,獻上牛羊、毛皮、弓矢,乃至一雙孿生女奴之後,羊彝籌思竟日,就首先去找他的堂姊羊獻容,挑唆道:

“我本中州高門、泰山華族,叔子公(羊祜)負天下之重名,宏獻公(指羊獻容之父羊玄之)國家鼎鼐,阿姊也曾位尊於中宮。奈何昊天不吊,晉、漢兩朝,先後喪敗,竟致淪落於荒僻之處,被氈飲雪,名為王公,其實與僮仆何異啊……”

說到傷心處,羊獻容也不禁垂淚道:“人常雲‘紅顏禍水’……家父在時,亦說我天資過甚,恐非自身與家族之福……近日常思,難道是我妨害兩朝,遂使晉覆而漢崩的麽?但我棄晉,晉即有復興之相,我不棄漢,漢乃遠徙……”

見到羊獻容哀傷,羊彝不禁甚感心痛,再看那梨花帶雨之姿,他當場連骨頭都要酥了,差點兒忍不住就要朝上撲……好不容易按捺住沖動,趕緊安慰獻容道:“阿姊休做如此想,社稷傾覆,皆執政者之過,阿姊在深閨,何能妨害啊?

“即以晉言,害國者實為孝惠帝賈後,阿姊何辜?再以漢言,雖有紅顏覆國之說,則若歸咎於女子,也當由先帝(劉聰)諸皇後靳氏、樊氏、宣氏等當之,阿姊不過一藩王妾而已,非天子所幸者,則國家榮辱,社稷興亡,關阿姊甚事?

“且阿姊以為自棄洛陽,則晉祚將復興乎?如今裴某內執晉政,外擁強兵,虎踞關中,遙控宛洛,即王莽之謀未成,而曹操之勢已就——晉未必復興,不過回光返照罷了。”

安慰幾句後,突然間話鋒一轉:“晉可回光返照,乃使裴某借勢而起,焉知漢不可也?雍王實有人君之姿、霸王之勇,若先帝肯聽雍王,漢祚必不至於如此——阿姊也嘗謂,司馬家皆豬狗爾,自奉侍雍王,始知世間有丈夫……

“曩昔更始亡於關中,而光武起於河北,今則晉祚斷於洛陽,而裴某擊楫江上,即以漢論,難道雍王不能為此嗎?愚弟但恐雍王因一時挫敗而頹唐,不思振作,乃終無復振之機。知恥而後勇,因敗而知權變,勾踐可以十年生聚,孰雲雍王不可啊?唯此瘠土,並非立基之地也……”

羊彝一番雲山霧罩,終於說動了羊獻容,隨後便在枕邊給劉曜吹風。劉永明聞言,不禁慨嘆道:“我今亦悔,當初不該聽信老賊之言……”

他所說的“老賊”,是指漢丞相、汝陰王劉景,昔日在平陽城上,曾與劉曜共同定計,棄城而走,逃向美稷。結果老頭兒年歲大了,千裏遠徙,水土不服,堪堪熬到第一場雪下來,他就蹬了腿兒了……

劉曜說:“烈士可以立而死,不可跪而生,我若不棄平陽,即便與國同殞,三族夷滅,亦不愧為光文皇帝子孫!今乃徙此,苟延殘生,如豬如犬……老賊倒是安然去了,徒留我等掙紮求存,甚至於要受鐵弗小胡的羞辱!”

其實吧,最早提出棄城別走的,就是劉曜本人,劉景不過附和罷了,而且“從何處來,暫歸何處去”,定美稷為落腳點,也是劉曜的主意……沒關系,劉永明早就忘記了,在他的記憶中,這些餿主意都是劉景出的,自己可是一門心思奮戰殉國啊,絕無貪生之念!我之所以最終為老賊所惑,那是擔心天子的安危,為了給光文皇帝留下一絲血脈罷了……

然而他當時並沒有料到,作為祖宗舊居的美稷,地理環境竟然如此糟糕……美稷原屬西河郡,既是南匈奴王庭所在,也是使匈奴中郎將的駐地,其境東到黃河,北倚肆盧川,西接朔方,南至楨林,方圓三百余裏。但問題是東漢內徙之南匈奴,並非全然聚居於美稷一縣啊,只是以之為統治中心罷了,其時整個西河郡北部,東至定襄郡,西包河套南北,凡可畜牧的草場,多半都有匈奴或所附雜胡的身影。

但如今“胡漢流亡政府”所據,就只有一個故美稷縣而已,山間河谷中可耕可牧,可惜面積實在太小,將將容納兩萬之眾,短期內卻不可能積聚起多少物資來——此處唯富石涅,可補薪炭之不足。

最主要北有鮮卑,西和南有虛除部所屬氐、羌,這兩股大勢力,劉曜暫時都不敢去碰。原本謀劃著若能進收河套,可得十萬勝兵,即便不能卷土而歸,爭雄中原,亦可割據一隅;然而前提是:你得先有十萬勝兵,才有可能從拓跋鮮卑嘴邊兒撕下這塊肉來……

他劉永明豈無大志者乎?但所處環境就是這麽糟糕,實在是發展不起來啊!

席上枕邊,劉曜忍不住就把心中煩悶,向羊獻容合盤托出。羊獻容乃道:“一時挫折,或上天將降大任於大王之征兆也,大王切不可頹唐,否則,如國家何?又如臣妾及妾子何?”劉曜摟住愛妻,安慰她道:“卿且安心,我為男兒,傲立於天地之間,雖敗而絕不餒!即不能使卿做皇後,貴婦之尊,絕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