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前驅

平陽、西河之間,晉趙兩軍的戰鬥延續到了第二天。

初日之戰,趙將張豺率三千精銳來攻,卻被姚弋仲利用地形之便,和尚未完工的工事為輔助,以百余正兵、三千輔兵,予敵以重創。趙軍統共也就發起了一次猛攻而已,便即伏屍近百,受創者倍於此數,被迫狼狽而退。

姚弋仲遠遠眺望敵旗欹斜而去,不禁輕嘆道:“可惜,可惜。”

為什麽可惜呢?因為山道狹窄,攻方卒伍擁擠在一處,直接沖過來那就是天然的靶子啊,以晉方所攜箭支,足夠射光這三千敵兵有余。倘若張豺賈勇不退,反復沖擊,必將死屍遍地;但他既然只沖了一次就退,說明想要改換攻擊思路和方法——數萬趙軍洶湧而南,受此小小挫折便即全師而還,那是絕不可能的——到時候自己是否還能想出合適的應對之策,以及能夠再給敵軍造成多大殺傷,就都不好說了。

當然姚弋仲並不知道,其實張豺本想繼續再攻兩輪試試,偏偏有傳令兵來報,說石虎已到山上營盤,要他收兵回去謁見。張豺無奈之下,只得傳令全軍暫退,他自己更是急急忙忙跑著來見石虎。

石虎派張豺先攻晉營,本人卻也沒閑著,稍稍整束兵馬,便即踵跡而至,然後站在山上,居高臨下,將這首日接陣、首輪沖鋒的經過瞧得是一清二楚。隨即沒等趙軍盡數退出晉方弓箭射程範圍內,他便派人去召喚張豺回來。

見面之後,石虎也不廢話,直接問張豺:“晉人所據地勢甚佳,又有壕溝、墻垣為助,正面突擊,恐怕難克,反倒白白地損傷士卒性命——汝有何良策啊?”

張豺聞言略略一愣,便即苦笑道:“末將愚魯,實無良策……”

他還在河北的時候就被撥隸在石虎麾下了,其後又從之鎮守並州,一直到去年石生接任……所以對石虎這位老長官的脾氣再了解不過。在石虎面前,超拔逸群之才是沒有好下場的——起碼在打仗方面,石虎絕不允許有人比他更強——但相比起來,更恨大言炎炎之輩。你可以才具平庸,只要勉強適任加忠誠肯幹就行,但若能做三分而吹噓十分,一旦敗露……石虎屠刀下本多冤魂,況乎不冤之人呢?

對於應當如何攻打晉寨,張豺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有了點兒想法,但終究沒經過深思熟慮,尚不完善,生怕一旦說出來卻難以奏效,反觸石虎之怒。所以還是說我沒法子好了——既然大王您親自上來了,那戰術還是由您來制定為好啊。

石虎道:“我方探問軍中,尋覓熟悉地理之人,看看可有小路,可以兜抄至晉人之後……”石勒、石虎叔侄雖然是並州人,但老家在上黨武鄉,於太原、西河兩郡,也屬客居。雖說石虎曾經被劉琨拘囚在晉陽,終究身為人質,是不大可能隨意到處亂跑的。

況且若是普通小路,晉人自然也會知道,必然事先加以防堵,而要尋那些少為人知的隱秘通道,就得大海撈針一般詢問世代居於附近的鄉人啦。

結果石虎運氣不錯,還真被他給問出來了——“不料陳川竟是介休土著!”

根據陳川的稟報,從這條山路的正中位置——也就是張豺紮營的北方六七裏外——有一條隱秘小道,西行二十五裏,可以直接連通汾河,並且位於晉人在汾河上所築碉堡的南側!再由彼處沿著汾河南行三十裏余,便可入平,抄至永安縣城的西北方向。

張豺聞言大喜,忙道:“既如此,請大王即刻分兵,緣路而南,然後南北夾擊晉人營壘!”

石虎卻搖一搖頭,說:“我已命陳川為向導,引麻秋所部,經此小道而向汾水。然而據陳川所說,其道極其險狹,馬不能行,人亦須緣山攀崖,根本無可通過大軍——是以命之麻秋,及其麾下五百健兒。

“且路既難行,則必遲緩,雖然只有五十余裏地,卻非三日三夜,不能下平。比及陳川、麻秋得至,晉人平陽之軍,亦將開到……到那時說什麽南北夾擊?恐怕這五百人只有去時,而再無生還之日了!”

張豺不禁嗒然,就問:“既然如此,大王又為何要遣陳川、麻秋啊?”

石虎道:“此不過為日後之戰,預作準備罷了。我料平陽若遣輕騎來,最晚後日便至;若劉央親率大軍來,也不過三五日罷了。我等須於此二三日間,先破當面晉壘,逼敵下平,退守永安。倘若當晉人歸城之際,麻秋可以側翼突擊,必能極大殺傷晉卒,且摧破其將之膽!”

張豺心說你白扯一大套,最終不還是繞回來了麽?怎麽攻打正面晉壘,還是啥都沒說啊——“大王容稟,晉壘雖不甚堅,其壕雖不甚深,卻盡占地利,正面突擊,二三日間恐怕難有勝算啊……除非不顧死傷,拼死往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