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縱橫之道,起於周衰(第2/3頁)

王敦聞言,不禁大喜:“世儀之謀,確實高明,實能化禍為福,因機成事——茂弘不能見此,反使孺子北上,去向他人求救,豈不可笑麽?”

……

不提王敦、錢鳳等人密謀,單說王羲之和庾翼二人在武昌停留了三四日,便再登舟船,繼續西上,於路遊山玩水,倒也愜意。終究都是沒怎麽出過遠門的小孩子,本就貪玩,再有家族重任擔在肩上,二人卻不但不深自砥礪,反而以之為苦,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多松快一天是一天呢。

如抵達襄陽之時,庾翼就對王羲之說:“聽聞城東南有鹿門山,中有鹿門寺,為彼處盛景,我等既然途經,不可錯過啊。”

王羲之聞言不禁蹙眉,問道:“既雲寺,必是釋教祠廟,又有什麽可看哪?”

庾翼笑道:“阿兄差矣,此寺非同別寺。據傳後漢建武中,光武帝與侍中習文通遊於黎丘,夢見二鹿來謁,自稱蘇嶺山神,遂命習文通立祠於山,刻二石鹿夾祠道口——山乃改名為鹿門山……”

王羲之不解地問道:“則既是山神之祠,為何又喚作寺呢?”

“寺”字本指官舍,如鴻臚寺、大理寺之類。其後釋教傳入,自西域以白馬馱經而來,初止鴻臚寺,故而中國歷史上第一座佛教修行所在“白馬寺”,就此以寺為名了,逐漸成為通例。

庾翼搖頭道:“何時改為佛寺,小弟卻也不知了……”

王氏一門,尤其王會、王正兄弟,是向來信奉道教的,所以才會悖逆時流,給子孫起雙字名,而且第二個字都是“之”——如王舒有子晏之、允之,王廙有子胡之、耆之,王彬有子彭之、彪之等;再往後傳,名叫王某之的還有一大群,比方說王羲之有子玄之、凝之、徽之、獻之,王胡之有子茂之,王耆之有子隨之……

然而自從帛屍梨蜜多羅一度駐錫建康以來,卻有不少世家子弟開始對佛教感起了興趣,庾氏便是其中的重要代表。故此庾翼才會想去遊覽鹿門寺,王羲之對此則沒什麽特別的興趣。

但既然聽庾翼說鹿門山、鹿門寺還有那麽一段俗世典故,不純是佛教寺院,又想要趁機拖延行程,不急往關中去,王羲之最終還是首肯了同伴的提議。誰想到兩人卻在遊覽鹿門寺的時候,不期然而遇見了襄陽郡守司馬承。

司馬承字敬才,是司馬懿六弟司馬進之孫、譙剛王司馬遜次子,初拜奉車都尉、奉朝請(晉於宗室往往加號某某都尉,並給奉朝請的散職),後因奉迎惠帝司馬衷自長安歸洛之功,進位遊擊將軍。他在永嘉年間南逃,本欲依附征南將軍山簡,孰料未至而山簡便即病逝,被迫繼續東下,最終經武昌而抵建康,入了司馬睿的幕府。

在原本歷史上,長安淪陷,湣帝司馬鄴被劉曜所俘後,司馬睿便承制命司馬承繼嗣譙王——其侄、譙王司馬邃早就在苦縣寧平城被石勒給殺害了。但在這條時間線上,司馬鄴還好好地呆在洛陽,自然輪不到司馬睿插手諸侯封事,而司馬鄴貌似也沒想要復興譙王家系,司馬承便仍然只是閑散宗室而已。

此前不久,司馬睿拜司馬承為襄陽郡守——這是劉隗出的主意,開始往王敦的地盤兒,尤其是武昌西方,安插丹陽王的親信。所以王氏跟司馬承並不怎麽對付,王導也沒書信要遞送司馬承,王羲之和庾翼雖然計劃途經襄陽,也沒特意命倆孩子去拜謁司馬承。

可是誰成想卻在鹿門山道之上,不期而遇——司馬承信佛,他是來進香的。二少年見郡守車駕到來,急忙拱手避於道旁,卻被司馬承瞧見了,遂問左右:“我見此二子,雖然年幼,卻風儀不凡,舉止有禮——襄陽郡內,尚有此等人物麽?”

他們是我治下之民不是?若是,而我身為郡守,竟然不知,可是太失職啦。你們趕緊給我叫過來問問,究竟是哪家的子弟啊?

二人被召,只得上前見禮,通報姓名。司馬承一聽是王家、庾家的孩子,心中不喜,就問:“汝等雖冠,看似尚在沖齡,則不在建康城中依靠家中大人,何以遠行,來我襄陽啊?”

二子具道北上訪師之事。司馬承聽了,便命取紙筆,讓倆孩子各書幾行字來看。

他原本態度頗為倨傲,也不下車,等到見了王羲之和庾翼的書法,卻不禁瞠目結舌,趕緊手捧二紙,跳下車來,慨嘆道:“何以豪右之族,多生此等佳卉!”隨即勉勵二子,說你們天賦甚高,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的才華,前途不可限量啊!此去長安,千萬好生向衛夫人求教,不可懈怠,以振興書法之道。

即與二少年同遊鹿門寺,並攜歸襄陽,途中相談書法、文章,司馬承便更加喜愛二人了。相處三四日後,王、庾告辭,司馬承對他們說:“卿等將來返歸建康之日,我有一語,請轉告家中叔伯、兄弟——但勤勞王事,家業自興;合縱連橫之道,起於周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