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他怎麽能贏呢?(第2/3頁)

誰成想裴該不但站住了腳跟,還能約同祖逖,並肩北伐,竟使中原局面瞬間改觀。王導這個郁悶啊,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他怎麽就贏了呢?他怎麽就能贏呢?!

因為在王茂弘看來,胡勢正熾,中原大局已無徹底扭轉希望,只有立足江上,徐徐積聚,或許十年二十年之後,才有北伐的可能性。因此在原本歷史上,南渡諸人除了一個祖逖外,沒人想過要北伐,司馬鄴三催四請,他們才讓祖逖打頭陣,裝模作樣去江淮之間晃蕩了一圈,便即收兵而退了。

祖逖北渡之時,建康政權只“給千人廩,布三千匹,不給鎧仗,使自招募”——你說江左再窮,出手至於這麽寒酸嗎?明擺著就是應付輿論罷了。

而在這條時間線上,北渡的多了一裴該,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連哄帶騙,才算籌措了一些軍資,但這功勞是絕對不可能算在建康君臣頭上去的。繼而徐、兗聯軍北伐,司馬睿自己不動,派了個年少無知的司馬裒擔任主帥,完了一見即將收復洛陽,王導又讓庾亮出頭,請詔退兵……

裴氏與王氏,就此徹底決裂,乃至於裴該編纂《姓氏志》,竟把原本只矮自己一頭的瑯琊王氏,給直接貶到了第十九名去。

王悅因此就說了,倘若裴該不與我家決裂,《姓氏志》中,咱們起碼也得在前十名啊,而且裴該控制的朝廷,必不會支持劉隈、刁協,而會放心大膽地任由我王氏主掌江南之政。今天搞到這樣的局面,歸根結蒂,都是庾亮給出的餿主意!

王導聞言不禁苦笑,因為他知道——其實人人都知道——庾亮只是自己手中的槍罷了,真正扯裴該後腿,最終將之激怒的,是自己……或者還包括王敦。

王氏子弟皆議,咱們不能再跟江左這兒窩著,而不管中原大勢了。此前裴該也曾假朝命為辭,來征召我家子弟,結果咱們顧及面子,只派了幾名遠支疏族去應付差事,白白喪失了重歸於好的機會。如今則必須遣子弟到長安去,找機會跟裴該重新拉關系才成啊。

可是派誰去呢?出主意的時候,個個激憤,人人踴躍,等到點將之時,大家夥兒卻又紛紛退縮。主要還是面子問題,如今裴、王不睦,世人鹹知,倘若王家派重要人物前往長安,哪怕並無示弱之意,也會遭到各家小覷吧?而具體落實到每個人頭上,裴該要是當眾甩我臉怎麽辦?即便為了家族,這唾面自幹的事兒,最好也還是別人出面為好啊。

王茂弘急切之下,幾乎就想親自跑一趟長安城了,卻被兄弟子侄死死扯住——你是我家領袖啊,豈可輕動?再說你若一離建康,刁、劉等輩將更加肆無忌憚,說不定首先就拿我王家開刀了!終究王氏家門雖盛,真正有一定擔當的,也就王導、王敦二人而已,別人全都撐不起,也不敢主動去撐那搖搖欲墜的房梁。

最終還是王舒出主意,說:“羲之方冠,昔裴文約在建康時,每問羲之,似乎獨重此孺子——不如遣羲之北上,如何啊?”

裴該為什麽會那麽瞧得起當時還是個小孩子的王羲之,沒人能想得明白——或許是緬懷其父王曠?可沒聽說裴嵩、裴該兄弟跟王曠有什麽特別的交情啊。

王舒一出此言,王悅也想起來了,忙說:“自從衛氏北歸,羲之每常念之,欲往相訪,不如便以此為辭?”

王家一門,精擅書法,其中王導、王敦、王廙,那都是當世有名的書法家——也包括王羲之的先考王曠。所以王羲之可以說是骨血裏就有喜歡書法的遺傳因子,但他對於本家的書法卻並不感冒,反倒獨尊魏時大家鐘繇。因此當聽說衛氏南徙之後,王導特意懇請衛夫人到家中來,教導這個天分頗高的小侄子。

——衛氏也是書法傳家,衛夫人的從祖衛覬就曾經師承鐘繇,所以衛氏所傳,是鐘氏書法,衛夫人則還在閨閣之中,其才名便已哄傳中夏了。

但是教了沒幾年,中原既復,李矩、衛展等便北投裴該去了,衛夫人自然也要跟著老公登程,不可能獨自一人留在建康。王羲之驟失良師,遭逢疑難再也無人可問——其實可以問本家叔輩,但他卻不樂意——就多次向王悅等人透露過想法,說我一旦成年,必要北向關中,去訪衛師。

恰好,王羲之在本年三月份,年滿十五,正式舉行了冠禮。

周禮雖雲男子二十而冠,但事實上歷朝歷代,守期甚至延後的情況非常罕見,大多數都會提前行禮。唐儒賈公彥注《儀禮》即雲:“諸侯十二而冠也;若天子,亦與諸侯同,十二而冠。”後世還有傳說,周文王十二而冠,十三歲生伯邑考,周成王十五而冠……當然啦,是真是假,無從考證。

而魏晉之際,貴族男子則普遍十五到十八歲行冠禮。王羲之的生父王曠早歿於中原,然後跟隨叔伯輩南渡不久,他娘也過世了,只得依王導而居。王曠這一支,與王導、王敦同出於王覽,其父王正生育三子,王曠為長,次王廙,幼王彬。王廙、王彬,皆依王敦,在荊襄之間任職,所以王羲之在建康,可以說孤零零一個。王導雖然保愛之,終究我不是他嫡親的伯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