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管窺(第2/3頁)

衛策沉吟道:“此計雖好,然有兩難。一是羯賊必於河上設防,我軍北渡不易;二是濟上諸郡,其兵果能戰否?且當遣何將前往應援才是啊?”

祖約扳著手指逐一點名:“東平徐龕是宿將,可以無憂;任城周默亦尚可;至於桓子室(桓宣)、羊景期(羊鑒),皆書生也,恐怕不能將兵。”

祖逖道:“桓子室簡刑罰,略威儀,既有理民之幹,又能籠絡軍士,非如士少所言,不通軍事之人也。至於羊景期……”

羊鑒字景期,乃是泰山羊氏的嫡派子孫。去歲泰山郡多處亂起,祖逖遣徐龕、桓宣會兵討平,隨即朝議當以郡內冠族出鎮,以定人心,就起用了羊鑒。本來任官是有回避制度的,本縣不守本縣,本郡不守本郡(本州倒不在乎),只是離亂既久,很多定規都早就已經被打破了,因應形勢,多數只能從權。

祖逖當時就說了,泰山郡瀕臨青州西部,是有可能遭到敵人攻擊的,而羊鑒從來都沒有領兵作戰的經驗,任其為守,怕是不妥。但荀組等人卻認為,曹嶷守戶之犬,又才被蘇峻擊敗,他怎麽敢去侵擾泰山呢?而即便遇警,旁邊兒東平、濟北兩郡國也可以出兵協助嘛——就此婉拒了祖逖的建議。

因此今天祖約就說了,羊鑒根本不懂軍事啊,且——“彼實門高,倘若諸郡會兵,而被迫以其為首,則事必敗!”

泰山羊氏始自漢末“懸魚太守”羊續,至晉初而有名將羊祜,且羊祜之甥為齊王司馬攸,從甥是王衍王夷甫……晉惠帝第二任皇後,即從泰山羊氏迎來,就是被劉曜擄走的那個羊獻容。

故此羊氏尊貴,若非羊獻容被迫從賊,就大有機會躋身進一流世家的行列。而徐龕、周默只是地方土豪,譙國桓氏不過三流家族,則在四人皆為郡國守相,名位相若的前提下,按照當時的規矩,必以家世高者為尊。倘若因此而羊鑒當了聯軍統帥,那祖逖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祖逖乃道:“我亦慮此,故欲遣軍為援,且……可加一人將軍號,以重於羊景期。只是……”瞥一眼祖約:“士少言徐龕、周默可用,私以為不然。徐龕本為流……草莽氣息不除,倨傲跋扈;周默為塢……唯謙謹而已,並無勇略,恐怕皆不可任。”

他本來想說徐龕是流民帥,而周默是地方土豪、塢堡主,但猛然間想起來,與會的馮龍本就是流民帥啊,還是從最有名的流民集團“乞活”投過來的將領,而張平、樊雅,都是塢堡主出身……只好把那幾個詞兒都給咽了,以免刺激到這三將的痛處——

“不如加號桓子室。”

祖約表示反對,說:“桓子室終究是書生,即昔日從於大將軍麾下,不過參謀軍議,何曾親自上過陣啊?若命其為主,諸守必不服也。而周默之能,不如徐龕,弟以為當任徐龕。”隨即笑道:“也不過數日而已,且待大將軍遣將往援,自當以朝中軍將,統馭四郡國之兵。未知大將軍屬意何人哪?”

祖逖笑問:“難道士少有自薦之意?”

祖約搖搖頭:“我願渡河而向羯土,不願於狹道與賊長期對峙。”

祖逖乃環視眾將,最終衛策猶豫了一會兒,躬身道:“末將願往。”

衛策出於陳留衛而非河東衛,家門不高,祖逖入豫後來投,性格持重,善能將兵,深受祖逖的器重。於是祖士稚點點頭:“非卿不可。”

就此再說北渡之事——“我意搜集船只,大軍會於孟津,偽作北上增援李世回,攻取河內西部之狀,而待軍渡得半,即分一部,順水而下,直取銅關,如此或可出賊之不意。若得銅關,諸軍便可皆渡而北——不知誰敢為此啊?”

這回魏該、馮龍等將,莫不邁前一步,請令願往。祖約卻不動——他確實希望能夠跟著三哥,跑到河北去大殺羯軍,大展拳腳,以立功勛,但……以我的身份,做先鋒不大合適吧?這活兒還是交給那些慣於沖鋒陷陣的莽夫為好。

最終祖逖點名魏該,隨即就戰役的細節,與諸將進行了更為深入的商討……

……

襄國方面,石勒最終定計,偽攻厭次,而實取歷城,但為了避免被晉人的奸細探查到本軍動向,並未將此方略公之於眾,只知會了幾名重臣而已——程遐自在其內。

程子遠一方面加緊催促貢賦,一方面調派物資,做好打大仗的準備。同時他也密書一封,派人傳告給正在下密的王貢。

不過他在信中說,石勒用了張賓之計,偽向兗州,其實意在先攻邵續,好拔掉厭次這根卡在嗓子眼兒裏的骨頭……

——他這是打算一步步地跟裴該、王貢做切割,將來可以用傳遞假情報以惑敵為名,把自己從前的劣跡全都給洗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