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無計屠熊羆,乃先謀豺狗(第2/3頁)

要擱六年前,說不定石虎沖動之下,真的就策馬直馳過來,欲待擒殺裴該了,但他終究屢經戰陣,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尤其是裴該當日誆他去襲巨靈口,自己趁機落跑,給石虎好好上了一課,讓他知道世間人心有多險惡,而眼前這位裴先生又是多麽的詭詐……

其實石虎並沒有始終把目光定在裴該身上,作為戰將的素質,使他早就用眼角余光,將敵我態勢,對方的布置,盡收腦海,並且本能地加以分析。裴該當然不會是一個人出營來的——石虎亦然——其身後尚有不少騎士衛護,石虎但見右側一人,盔明甲亮,闊口虬須,雖然未曾照過面,但想來便是勇將甄隨。再看裴該左側之人,依稀認得——這不是裴熊麽?

想當初我跟隨裴先生學習,數日間吃住都在其帳中,閑來無事,找人相鬥,也曾經跟裴熊較過力,竟然戰他不下……這廝自裴先生南逃後,便即蹤影全無,原來也被他帶過江去了麽?據說此本我家所收降之鮮卑奴也,鮮卑就是不可信!

其實也在意料之內,甚至在情理之中。倘若一軍主將不是我叔父,且裴先生又明言要走,說不定當日我也跟著他去了……則裴熊隨之,理所當然。

一個甄隨,一個裴熊,護衛左右,虎視眈眈,這會兒我腦袋一熱,直沖裴先生?那不自己找死呢嘛!我又不是三尺頑童,豈肯為此不智之事啊?

石虎因此不追裴該,也自撥轉馬頭,高呼道:“如此,且容裴先生安睡一晚,明日戰陣之上,自定優劣、輸贏!”在部曲衛護下,策馬而歸羯營。

裴該暗道可惜,即歸自帳,繼續開軍事會議。應對雙方軍隊的優劣,郭默就提出來:“羯騎似難當我騎,明日乃可恃騎破敵。”

……

羯人究竟何屬何種,乃是千古之謎,後世眾說紛紜,即便裴該穿越到這個時代,哪怕他當面去問石勒,石勒肯定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根據中國史書記載,羯乃匈奴別部,也就是說是在匈奴帝國擴張過程中,所降服的某一民族或者部族。

若以中國為比,夏時有萬國,商時有千國,周建諸侯八百,其中相當大一部分非其本族——甚至於不是如燕、魯等以本國貴族統馭蠻夷——逮秦並天下,不分封而改郡縣,進而漢武帝獨尊儒術、統一了思想,才能說誕生了真正獨立的中華民族。匈奴初亦不過草原一部而已,後並東胡、逐月氏、降西域,方才聚百族而為一,但還沒等到產生統一的語言、風俗、文化——本來對於遊牧行國而言,這便是難事——就被漢朝給擊滅了。

到了魏晉之際,匈奴內遷於並、冀等州,北方草原則為鮮卑所占,聯系紐帶不那麽緊密的各族陸續剝離出去——其實鮮卑源於東胡,原本也曾受匈奴統治——剩下的乃皆可名為“別部”。羯人與匈奴本部(包括屠各)不同,深鼻高目,有白種的血統,後世便揣測是匈奴從西域乃至中亞掠來的,其先或為月氏,或為粟特,或為康居,但總而言之,同樣屬於遊牧民族。

只是羯人自隨匈奴南遷以後,大多數都轉而務農了——如石勒曾為牧奴,純屬偶然現象,不是有種族加成——其最大的一支就在上黨。因此石勒軍中之羯,還沒有石虎軍中之羯,數量為多,而即便石虎軍中之羯,多數也早就拋棄了遊牧秉賦,只能當步兵,不可為騎兵。

與石勒所部相同,石虎的部屬也是一支多民族混合軍隊,以歸降的晉人和匈奴、雜胡居多,羯種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因而石虎所部騎兵,主要是匈奴、雜胡所領,就其兵員素質來說,並不比裴軍為高。

要知道裴該這回帶出來的兩千騎兵,泰半出自“騎兵旅”,也即由“騏驥營”改組而來,多“涼州大馬”。涼州因為草原廣闊,加上馬種優秀,自漢末以來,就是出驍騎的聖地,而並州騎兵無論人員還是馬匹素質,都遠不如涼州。根據當時的普遍認為,天下第一騎為鮮卑——尤其是拓跋——的本部草原精騎,其次就是“涼州大馬”了。

故此雙方立營前各派遊騎前出,偵察的過程中難免遭遇和廝殺,晉方便占據了很大的優勢。郭默因此提出來,我軍當以步兵堅陣,而用精騎遊擊包抄,乃可望擊敗當面羯軍也。

裴該便將目光移向劉光——他本任騎兵旅第二營營督,裴該既攻平陽,也有以其為向導的意圖,因此帶同出征——問道:“卿可有謀算麽?”

劉光抱拳道:“平原對決,我軍騎兵一可破百。只是東側接近平陽城壁,不宜兜抄、襲擾,倘若石虎更鄰城而陣,那便只有西側可攻了。請將二百騎列於陣東以拱護之,余皆埋伏陣西,覷其破綻,出而敗敵。”

郭默卻道:“正因為城壁在東,故石虎未必設防,則我若將騎兵多設於陣右,或可出其不意,直搗其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