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僭號(第2/3頁)

具體樂浪、帶方二郡,是否已盡落高句麗之手,還是仍有晉國官民堅守,就連王貢也未能探明具體消息。但是王子賜眼界不淺,即於信中提出建議,說三國之時,孫吳曾經以大船載運使者和物資,經海路北上,聯絡割據遼東的公孫淵;且查地理,從東萊的黃縣北指遼東郡馬石津,不過四百裏水程而已,而從東牟城東向帶方郡南部,亦止兩倍途程,可以嘗試遣人經海路前往,探查實情。

徐州有水師,更聯合了不少江左豪商,運途直抵幽州。王貢的意思,大司馬可以向淮海從事衛循下達旨令,命他派幾條船以開發新的商路為名,略微繞點兒遠,到平州去——“舟船往來,雖雲風浪難測,然今陸上也非坦途;若能經海路偵得遼東、帶方內情,較之陸路,快捷多矣。否則遼東之事報之於臣,多需一月,臣再往報長安,又近一月,逢有緩急,必然難籌應對之策……”

拉回來說,崔毖在平州只是坐守之勢,根本就不敢跟高句麗見仗,好在高句麗也方致力於東南二郡,尚未大舉侵入遼東,只是每年秋冬之際會來搶掠一番,崔毖為此而幹脆把西安平之民大多遷入內地,卻不敢直攖敵鋒。

此番劉琨東走,抵達平州後就派人去聯絡崔毖,要他接受領導。然而崔毖外戰無謀,內戰有膽,陳兵於昌黎、賓途之間,以阻劉琨。劉琨所部殘兵難以遽克,便命溫嶠去向鮮卑慕容部請援。

慕容廆正在攻打宇文部,據說連戰連捷,深入其境,因此不及往援劉琨,就派參謀、北平人陽耽前去“為兩家解鬥”。最終迫於壓力,崔毖放劉琨進入賓途縣歇馬,同時仍設壘於醫巫閭和青山之間,以護守昌黎。

——對於這一部分情報,裴該特意請來裴嶷相助解說,終究老先生曾任昌黎太守,於當地的地理再熟悉不過了。

那麽既然劉琨遁走,段氏敗退,石勒的北部壓力就此減輕,諸將吏趁此機會,大肆串聯,紛紛上請石勒僭號稱王……

……

事實上,對於是否要僭稱王號一事,石勒也猶豫了一個多月,委實拿不定主意。

石勒的戰略眼光比麾下多數將吏都要強得多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地盤兒雖大、兵馬雖多,但尚未經過仔細整合,實際戰鬥能力還要打上個大大的問號。此前裴該在關西大展拳腳,祖逖繼續鞏固兗、豫、司之間的地盤,甚至於蘇峻攻打曹嶷,石勒都不能及時發兵去摻和一腳,原因就在於偶逢荒歉,導致糧秣不足,大軍難以遠征。

程遐曾經跟他說過:“倘若豐年能積三歲之谷,則荒年乃可大用武而無所顧慮矣。”問題是石勒自入河北以來,還沒有趕上三度豐收,況且其間又進占並州、襲取幽州,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那點兒家底兒幾乎全都用光了。

故此,必須要使得平陽政權繼續存在下去,以抵禦裴該,牽絆祖逖,才方便石勒在襄國穩妥積聚。倘若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平陽撕破了臉皮,導致胡勢徹底崩潰,或許自己將直面裴、祖協力之軍,那抵禦難度就相當之大了。

雖說張敬等人反復勸慰,說咱們只是希望您稱王於河北,沒說叛漢自立啊,您仍然可以做皇漢之臣,而以皇漢如今之勢,也不敢主動與您決裂,有何可慮呢?然而人心是很難揣測的,石勒不敢保證一旦自己僭號稱王,劉聰、劉曜可以毫不猶豫地追認,並且在追認之後,陣腳不亂,心無芥蒂,仍舊可以並力禦敵。

只是百僚之中,接近七成都懇請自己稱王,並且這個比率還在逐日上升當中,石勒也實在不便忤逆眾意。終究他只是胡漢屬下一郡之公而已,還沒有足夠高的名位來哄擡聲望,就無法在悖逆群意的前提下,仍然基本牢固地掌握部屬之心。

他為此而躑躅、猶疑,時常召張賓、程遐、張敬等人前來商議。張賓的觀點跟石勒非常接近,也覺得此際稱王,時機未到,但既然百僚鹹請,也不宜背道而行。

張孟孫為石勒謀劃天下大勢,說:“平陽君臣相鬥,其勢難振,遲早為裴、祖所滅。明公應使季龍將軍穩固並州之政,恃太行之險以節節阻遏裴文約,使暫不為河北之患。然後先定厭次,鏟除邵嗣祖這一席側之賊,再資助曹嶷,使禦蘇峻,乃可倚大河而成牢固之勢。

“若能在平陽覆滅之前,底定河上,則形勢對我有利。一旦裴文約大舉而向平陽,明公便可渡河進襲兗州,先敗祖逖,再威脅洛陽……”

石勒其後又單獨詢問程遐,說以如今之勢,我若用兵,該以何者為先啊?程子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應平厭次,逐邵續。”石勒點點頭,又問:“其後將向何處?先逐劉越石,還是裴文約、祖士稚?”

程遐回答道:“劉琨數敗之軍,無能為也。明公欲定天下,固當先易後難,然而幽州西部尚有段氏,若逐劉琨,先需擊敗段氏,而若段氏聯合宇文、慕容,並禦我軍,勝之不易——即勝,幽東及平州之地,曠遠少人,未免得不償失。東北可以暫且不論,則在攻克厭次後,合當進取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