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裴該無能(第2/3頁)

羊氏擡袖擦擦眼淚,回答說:“妾知道大王為國家重臣,身系天下安危,又豈會因為大王忙於國事,幾日未曾見顧,便即傷心落淚呢?乃是方才與容叔說起往昔之事,想到吾女不知流落何方,因此攬鏡自照……女兒與我的容顏一般無二,則見鏡中人,便如見她一般,因此垂淚——實與大王無幹。”

羊獻容出身名門泰山羊氏,原本是晉惠帝司馬衷的第二任皇後,還為司馬衷生下一女,封為清河公主。其後“永嘉之亂”,母女離散,羊獻容被劉曜納為侍妾,清河公主卻不知道流落到何方去了。她也曾經央告劉曜,在胡軍中尋找女兒的蹤跡,卻始終不得線索,如今母女分離,匆匆已經七載……

今天想起女兒來,羊獻容不禁珠淚漣漣,因而再次求懇劉曜:“請大王必要為我尋得女兒,若能使骨肉團聚,妾必深感大王厚德……”劉曜摟著她說,這是一定的——“若訪得公主下落,必當迎來,養為吾女。只是……國中遍尋不見,難道是被掠去它處了麽?”

這個“它處”可太大啦,北到幽、並,南至交、廣,東達青、冀,西抵秦、涼,太多的地方劉曜伸不過手去。所以他這話其實也只是敷衍罷了,自己這會兒是真沒本事幫羊獻容找閨女啊。

羊獻容乃道:“都是天子無德,太子跋扈,遂使國家傾頹至此,倘若大王早數年秉政,天下雖大,皆入皇漢,又豈會尋不見吾女呢?”劉曜平日在朝堂上被劉聰掣肘,心煩氣悶的時候,常會跑到內室向羊氏傾訴——其實只是找個嘴巴不太大的親近人,吐吐心裏苦水而已——他嘴裏就沒劉聰父子什麽好話,故而羊獻容才不怕在他面前說“天子無德,太子跋扈”。

劉曜攬著羊獻容,在榻上坐下來,不禁長嘆一聲:“時至今日,天子亦不悔悟,且今因螽斯則百堂燒失一事,悲慟過度,又再醉飲了……如此下去,國家可如何是好啊!”

羊獻容略略擡頭,斜眼觀察著劉曜的表情,大著膽子試探道:“做臣子的,若逢主昏,即便有經天緯地之才,也難展布,且恐反罹牢獄之禍……倘若大王能為天子,皇漢必能重振……”

她這番話,乃是族弟羊彝所教。

羊彝雖然一門心思撲在族姊身上,但既為男兒,又做官僚,不可能毫無野心,乃希望劉曜更進一步——其實劉曜麾下,持類似想法的臣僚也不在少——自己能以國舅之尊(劉曜已立羊獻容所生劉熙為世子),成為輔政重臣。

所以他才拐著彎地誘惑羊獻容,說阿姊你如今雖然還不是正室夫人,但王妃已歿,內室寵愛,在你一身,大王只是因為太忙了,所以還顧不上扶正你罷了。一旦大王登基,必然立你為皇後——你從前就是皇後啊,難道甘心退為臣子之婢妾嗎?

羊獻容聞言,深以為然,所以才會尋機試探劉曜。劉曜瞥她一眼,然而並不動怒,只是搖搖頭:“也難,也難……”

隨即松開手,站起身來,在室中徘徊,一邊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光文皇帝在時,皇漢最有統一之勢,惜乎聖壽不永……”劉淵在304年起兵稱漢王,308年稱帝,然後才當了兩年胡漢天子就掛了——“今上雖也聰敏,終究不如光文皇帝遠矣……且又酗酒,竟將國政交付於奸臣、孺子之手!

“而今晉勢重熾,裴該在關中,祖逖在河南,司馬睿坐擁江上,本以國家之力,西聯石世龍,先破其一家應不為難,劉粲卻又先害皇太弟,復倉促出兵,導致二十萬軍潰於一旦……”

羊獻容插嘴問道:“如今趙公奄有冀、並,實力雄強,大王與之聯手,難道還戰不敗晉人麽?”

劉曜苦笑一聲:“石世龍如何可信?我若同有雄強之勢,或可與之聯手,然今朝廷勢蹙,只恐其別起異心,我欲安撫之,今上又不許封其趙王之號……則如今國家所有,不過平陽一郡而已,即便依憑山河之險,我能自在展布,也只得坐守,何談進取啊?況且劉粲還勒兵在外……”說到這裏,忍不住狠狠地一跺腳:“裴該無能,為何殺不死劉粲?!”

羊獻容趁機繼續慫恿道:“即便大王自在展布,也唯能坐守,則若大王受掣肘,國家豈不是要亡麽?妾是婦人,不知什麽大義,但知人寧可苟活,不願膏於鋒鍔,國寧可小弱,不肯宗廟為墟……大王還當早做決斷才是啊!”

劉曜轉過身來,雙手叉腰,盯著羊獻容的雙眼,默然良久,這才突然間喟嘆一聲,說:“我寧可做殉節之臣,絕不為亡國之君……”

……

於此同時,劉聰醉臥含章後殿,睡至夜半,猛然間驚醒,顧左右道:“吾兒何在?”

親信宦官郭猗急忙上前,躬身問道:“不知陛下召喚哪位皇子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