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扶危定傾(第2/3頁)

“然而,彼之用兵,未必無失,倘若易以明公,臨機用事,必然不同。”先給劉曜獻頂高帽子,然後解說道:

“既知糧秣不足,利在速戰,則軍不可停。或以十萬之眾,不計傷亡,猛攻郃陽,未必不能破。或留一軍牽制郃陽,而主力南下大荔、西向頻陽,以眾淩寡,但統馭得法,並有勝算。且若先取蒲坂渡,縮短糧運之道,然後急渡渭水,威脅長安,則頻陽、大荔之軍不敢不往救。即裴該於郃陽城內,亦不能久居,必突圍而出,明公乃可於平原設伏,必擒裴該!

“然今皇太子殿下遷延觀望,首鼠兩端,欲圍郃陽而擊晉援。此圍城打援之計,要在其城可旦夕下,則即便外援不至,難以伏殲,亦可一鼓下城……”

他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劉粲你這圍城打援之計用得不對。必須得圍城隨時可下,那才有緊迫感,可以促使外援急匆匆前來,踩你的埋伏,而即便外援不到,你快速攻下城池,也不算白白地浪費時間。

“裴該非怯者也,且善守城,彼若不急於求救,晉人誰肯自蹈陷阱?使晉諸軍不獨進,則王師無能為也。若向渭南,威脅長安則不同,即裴該亦不敢不救,唯攻其必救,始可打援。”

劉曜聞言,不禁合掌贊嘆道:“卿真我之子房也,雖隔千裏,謀劃布局,有若洞見——裴該之臟腑,俱在卿掌握中矣。”

劉均嘆息道:“用兵之道,知己知彼,惜乎昔日在大荔城下,臣尚未明了裴該之能,及其性情,導致我軍喪敗……今若再起十萬貔貅,與之爭雄中原,臣必能為明公謀劃,取其首級!”

劉曜也嘆氣,說我恐怕再沒那個機會啦——“若果如卿言,王師喪敗,裴該於雍、秦、涼三州,根基已穩,而我卻局促於此蠻荒之地,鮮卑在北,朝廷不容,何言復起十萬貔貅呢?”

劉均目光閃爍,突然壓低聲音說:“卻也不然。”

劉曜微微一眯雙眼,忙問:“卿有何妙策教我?”

劉均道:“今朝廷危若累卵——皇太子殿下率舉國勁卒於外,誠恐一朝喪敗,而石虎雄踞晉陽,有不臣之心,天子又不振作。一旦喪師河西,裴該必踵跡而追,祖逖也將命師渡河,朝廷無可用之兵,唯求羯奴。而若羯奴入於平陽……”故意頓了一頓,才緩緩地說道:“這國家,還是光文皇帝子孫所有麽?”

劉曜瞠目恨道:“都是靳準等輩弄權誤國,加劉士光剛愎,乃至國家罹此險境!倘若故皇太弟在,仁厚謹慎,氐羌從命,上下一心,又何至於如此啊?!但使我還有一口氣,必不容羯奴踐淩神基!”

劉均在旁邊低聲插了句嘴:“明公亦曾為光文皇帝目為己子啊……”

劉曜聞言,略略愣了一下,隨即皺眉問道:“卿此是何意啊?”

劉均這才圖窮匕見,勸說道:“明公為光文皇帝族子,今上從弟,國家封為雍王,則扶危定傾,責無旁貸。今若能引軍自采桑津西歸,明為遏阻石虎南下,其實入京輔佐天子,則國家事,或可撥雲見日,轉危為安……”

劉曜道:“靳準在平陽,必不納我。”

劉均道:“靳準貪讒人也,以皇太子殿下勢大,是故依附之,一旦王師喪敗,而明公又兵臨城下,彼心未必不能搖動。且朝中重臣,多不值皇太子殿下,卻慕明公威雄,但一二人肯為呼應,平陽必然大開城門,以迎明公。

“入城之後,往覲天子,迫……請其下詔,以皇太子殿下國家儲君,身份貴重,不宜親勞國事,褫其大丞相、大單於之職,歸之明公。氐羌六夷,昔從故皇太弟,深恨皇太子殿下,然於明公,並無怨仇。明公誠能內除奸佞,中撫六夷,東和羯胡,南禦晉寇,徐徐積聚,則國家尚有一線生機也。

“臣不敢言此計必成,然明公局促於此蠻荒之地,勢難復振,何不起而一搏?且若國家再由皇太子殿下與靳準等奸臣操弄,恐怕晉寇未至,而羯軍已入平陽矣!明公其忍見此乎?臣也是屠各,心心念念,即光文皇帝基業終究難保,平陽終陷,但望於平陽城內為國家殉死,不願於蠻荒之地,死無聲息啊!”

其實他最後這幾句話就多余說,劉曜也是個有野心的人,又在親信面前,不必要假模假式地自我撇清。再者說了,倘若國家雄強之時,自己跑去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是篡僭,是摘勝利果實,國家都給搞成這樣了,這副重擔是誰都想挑、肯挑、能挑的嗎?與其讓給劉粲,不如還是我來吧。

其實他跟劉聰素無恩怨,只是對於劉粲來說,這位皇叔能力太強啦,威望太高啦,再加曾經支持劉乂,那自然要寫進清洗名單裏去。劉曜也時常擔心,一旦劉聰駕崩,劉粲繼位,他還能容得下自己嗎?如今是外有強敵壓迫,內有重臣牽制,他才捏著鼻子,裝模作樣安撫自己,其實無時無刻不想把自己幹掉——要不然幹嘛屢次遣使,要我南下從征呢?既然勢難並立,我為什麽就不能起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