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寧立而死,不退而生!(第2/2頁)

路松多見王堂惱怒,聽其報名,故意一撇嘴:“未曾聽說過。”

可是王堂也就氣恨了一下,隨即便寧定下來,勸路松多道:“我見閣下甚為驍勇,何必從胡,不如降我大晉,我在大都督面前一力保舉,必授閣下要職。”

路松多搖搖頭:“將軍招募我,是以為我姓路,與汝同族吧?實言相告,我乃屠各裔,非晉人也。”

王堂冷笑道:“原來是個胡兒!”

路松多雙眉一挑:“誰言我是胡?我中國人也!”

王堂心說也對,劉淵是自命中國人的,假模假式還要建中國王朝,可是大都督說起過,如今的晉便等於中國,其他全是篡僭,於是笑笑:“我晉才是中國,屠各焉敢僭稱?然汝既自命中國,又為何不能降晉了?”

他這圈子繞得有點兒大,路松多不禁微微一愣,腦筋一時間沒能轉過來。王堂繼續勸說道:“胡狄入中國,唯從中國之治,始能成中國人,今劉氏篡僭,自成一體,安得謂中國?閣下只有歸晉,才能做中國人——且汝已陷絕地,降可不死,戰則必亡。螻蟻尚且貪生,閣下何必執拗?”

路松多怒道:“我須不是螻蟻!”

王堂勸說不聽,自己的氣倒是也喘勻了,當即一揮刀,說:“良言相勸,竟然不聽,則我唯有斬下汝之首級,往獻大都督了!”正待招呼士卒沖殺上去,忽聽祠堂後遠遠的一片喧囂聲起,擡頭一瞧,竟有胡軍旗幟在山谷間若隱若現。

事已至此,王堂莫可奈何,只得長嘆一聲,收攏兵卒,撤圍而走——真倒黴,這回算是白來啦,倒是記住了路松多之名,異日相見,必要取其首級!

但其實他走早了,前來救援路松多的,只是敗兵道逢一支巡邏小隊而已……路松多僥幸逃得殘生,想想不禁後怕。他看晉軍走遠,這才轉身入祠,叩謝神靈的護佑。

朝供案上擺著的牌位一瞧,呀,原來這是先賢司馬遷的祠堂。

……

劉粲接到劉驥之後,乃欲趁著士氣正旺的時候,一鼓作氣,摧破晉師,因而當日午後,也即王堂退走的幾乎同時,便又發起了迅猛攻勢。陶侃仍然出壘與戰,並且親自指揮中軍,裴該則登上望樓,俯瞰戰場。

劉粲依然猛攻晉軍左翼,但在左翼最危急的時候,卻突然間派喬泰率生力軍兩千加入己方左翼陣列,原本幾乎與晉軍對峙不動的左翼猛然前突。因為左翼吃緊,陶侃被迫把中軍向左側傾斜,導致中、右之間生產了一段很小的縫隙,喬泰乃率突騎直插而入,護守左翼的董彪親來堵截,卻難阻胡騎前突之勢。

裴該在望樓上見到,當即下令自家部曲五百人前往救護。部曲督文朗不在,副督尚且猶豫,說:“我等當護守大都督,不可盡往……”裴該就在望樓上朝下怒吼:“倘若軍敗,汝等必能護得我周全麽?!若不能勝,可自取首級來獻!”

那副督無奈之下,只得帶著兵馬硬頂上去。這支是生力軍,無論裝備、組織力,還是戰技,都幾乎為裴軍之冠,但因為數量有限,卻仍然未能順利封堵住缺口,那名副督死戰不退,終至負創而亡。

部下將副督的屍體輿歸,對裴該落淚道:“副督雲有負大都督所托,要我等砍下他頭,歸獻大都督請罪,我等不忍,乃輿其屍歸來,請大都督親斫。”裴該從望樓上下來,也不禁眼眶泛紅,含著淚道:“壯士死沙場,國家失棟梁,天地為之垂泣,安得有罪?汝等急護其屍往郃陽去,覓地安葬了吧。”

右翼就此被胡軍踏破,董彪被迫後退拒壘。陶侃見勢不好,不顧傷亡地拼命發起一輪反沖鋒,暫時逼退了胡兵,然後與左翼兵馬一起也返歸壘後。裴該派人去對陶侃說:“此皆我之失也——壘可守乎?若不能,便從陶君之請,退還郃陽去吧。”

陶侃回復道:“壘不可守,然今亦不得不守,否則胡軍踵跡而追,我等皆無幸理!大司馬請先退,侃為斷後。”

裴該堅決不肯先退,命人將其大纛高插在壘後,他就立馬旗下,以督三軍。胡兵洶湧而來攻壘,距離裴該不到三十步之遙,不時有箭支從裴該耳旁擦過,部曲們都勸他再退後一些,裴該卻道:“我寧立而死,絕不退而生!即便我死此處,異日必有張我大旗,繼我事業,逐退胡虜者——何必要退?!”

然而,裴該估摸著自己並無天命護佑,他在大纛下立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最終還是有一支箭躲不過去,正中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