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虛兵(第2/3頁)

故此裴該才會說,平陽這條百足之蟲,其運作機制其實已經徹底僵化了,不足為慮。

根據哨探來報,屠各和匈奴五部的兵馬,正在陸續向采桑津方向集結,這倒並不出乎裴該、陶侃的預料之外。

馮翊郡與平陽政權相鄰,黃河之上,有多處傳統渡口,比方說蒲坂、郃陽和夏陽,河西岸皆為平原,方便涉渡。但這三處因為是傳統的農業區,所以都有大城鎮守,並在驅逐劉曜後,陶侃也圍繞著渡口設置了多處堡壘,防禦態勢對晉軍絕對有利。

由夏陽渡向北一百八十裏地,別有采桑津,彼處河道狹窄,導致水流湍急,兩岸皆山,其實並不適合大軍涉渡。然而那裏就已經出了馮翊郡界了,更在晉軍的實際掌控範圍之外,劉粲大可以花費較長時間來安安穩穩地渡過大軍。而若晉軍北出,欲圖遏阻,甚至於擊之半渡,則距離核心區域將會非常遙遠,加之道路險狹,本身的運道也難保通暢。

故而裴該和陶侃原本就料算著,劉粲有可能會從采桑津西渡,且召劉曜來合,並力南侵。只是沒想到劉曜先派劉虎來過了,估計劉虎這一趟,把高奴的存糧也吃得七七八八,則劉曜是否還敢來,就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啦。

倘若劉曜敢率新敗而士氣低落、糧秣也無繼的高奴之兵,真跑去跟劉粲會合,說不定劉粲當場就把這支兵馬給吞並了,劉曜也很可能淪為階下囚徒。

然而胡軍若從采桑津西渡,因為地形所限,是不可能沿著黃河西岸直接南下的,必須先迂回到梁山以西,經上洛水河谷南下——基本上就是劉虎最後戰敗的那條道兒,也是陶侃謀劃前進築堡的東路。這一趟大迂回不少於五百裏地,才可能接近粟邑,除非可以一鼓而下粟邑,否則考慮糧運問題,大軍最多停留十日,就被迫要鎩羽而歸。

由此推斷,劉粲不可能從比采桑津更遠的渡口過河,也不可能繞得比粟邑更遠,去打北地乃至於安定。甚至於,他就不可能派出超過五千的兵馬走采桑津、粟邑這條道兒!

除非能夠得到高奴的劉曜,源源不斷供應糧草,但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劉曜九成拿不出來,而即便糧秣充足,也有八成不肯給。

所以胡軍走采桑津的可能性是有,但是不高,更大可能性還是要落在南方三處渡口。裴該由此便問陶侃:“這會不會是聲東擊西之計哪?”

對於防範胡軍西渡,陶侃早就拿出多道方略,稟報過裴該了,但因應情勢的變化,不得不當面再詳細分析一回。於是他手按地圖,對裴該說:

“倘若劉粲大軍自采桑津渡,乃可北召劉曜、劉虎,並取其存糧,謀圖速克粟邑。一旦粟邑下,胡軍即可入平,奪我鄉野間新谷,可以長久維持。且由粟邑東出,可多道攻我夏陽、郃陽,乃至蒲坂之渡,只要打通渡口,再自河東輸糧,不為難也。

“然而劉虎新敗,劉曜也無力再戰……”劉曜是派劉述率一千兵馬做劉虎向導的,在戰場上起碼被晉軍留下了四成,而且從俘虜口中可知,劉曜也供輸了劉虎不少軍糧,估計他再拿不出什麽富裕來了——“則劉粲若自采桑津西渡往攻粟邑,勝算渺茫。據某推測,倘若劉粲果欲西渡采桑津,或因形勢之變而更改他途,於我不過虛驚一場;或趁機北向高奴以並劉曜所部,謀求故漢上郡內的立錐之地,短時間內亦無力攻我……”

裴該連連點頭,道:“如此說來,或於我無傷,或確是疑兵了。”

陶侃伸出手指,沿著地圖上描繪的黃河中段,由北而南,一個渡口一個渡口分析過去:“倘若劉粲是聲東擊西之計,可能自夏陽渡過河,則若渡口不能守……”雖然陶侃在渡口附近建造了不少堡壘,留兵駐守,但誰也不能保證百分百堵住胡人。因為他還要考慮到其它兩處渡口的防衛,不可能把全部兵力都押在夏陽,則敵眾我寡,倘若胡軍不計傷亡地拼死來渡,缺口還是很有可能被打開的。

“……若渡口不能守,胡必入平,以斷夏陽。須知彼處東鄰河而西向嶺,其間最寬闊處不足二十裏,則若劉粲遣一軍封口,夏陽岌岌可危。我若是劉粲,當以取道夏陽渡為上策。

“好在薛氏在夏陽一水之隔的汾陰、董亭,據雲多設眼線,則若胡軍大集,必難逃其耳目,我可以預作防範——看似上策,其實下策也。

“下策則自郃陽來渡,直取平川,則我盛陳兵馬於郃陽、大荔以夾擊之,破之不難。中策自蒲坂來渡,直面我大荔之後軍主力,並且威脅渭水。

“只是,劉粲究竟會取上中下何策,尚且不得而知。我若分軍抵禦,兵力必薄,若合軍一處,待彼渡河下平,田野鄉村,或會遭其蹂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