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罵陣

王澤、熊悌之攻仇池山不下,便派人循小路繞過山去,前往聯絡河池城的楊堅頭和宕昌的梁懃,要他們發兵合圍仇池山。楊堅頭匆匆率軍趕來,卻為下辯守軍所阻,難以克城。

其實楊難敵在下辯留人不多,但關鍵是楊堅頭所部戰鬥力極其有限,他本人的指揮能力也只平平,因而即便有千余裴軍相助,短期內還是拿敵人沒辦法。

梁懃倒是領著宕昌羌兵順利抵達仇池山西麓,於路劫掠氐眾,所獲甚豐。然而山勢頗廣,光靠這兩部兵馬根本圍不住,且楊氏父子積聚多年,仇池山上食水、物資都不缺乏,想要靠圍困使其自亂的目的也很難達成。

倒是楊難敵,利用地形熟悉的長處,多次派小部隊下山騷擾,導致攻軍士氣日挫,梁懃還一時疏忽,吃過一次不小的敗仗,被斬殺百余人,被迫後退三十裏另立營盤。於是他派人去聯絡王澤和熊悌之,說仇池山難取,不如放寬松點兒條件,勸說楊難敵投降為好啊。

楊難敵倒是也在包圍戰中,開出了自己的條件,他說願意歸附裴大司馬,只求保留征西將軍的頭銜,許其在仇池和下辯續領部眾。然而仇池氐勢頗大,半個武都郡都是他們楊家兄弟的,且還身居要沖,隔斷了宕昌等部和關中聯絡的通途,裴該怎麽可能允許這樣一股勢力繼續安居於臥榻之側呢?來時給開的條件,就是要楊難敵下山歸降,並且拆分其部,始可饒他性命……

所以對於楊難敵開出來的條件,以及梁懃的建議,王澤等人是不可能接受的,只得遣使北向冀城,通報戰況,請求增援。

使者來到冀城,甄隨聽得消息,不禁大喜,說:“楊難敵那廝鳥,果然只有老爺才能殺得!”當即跑去向裴嶷請戰。裴嶷本待不允,甄隨卻道:“我前日也在大都督駕前說過,山地交鋒,軍中以我為最強,則長史不發援兵還則罷了,若要增援王澤等,非用甄某不可。且甄某前在河池,為楊難敵所圍,此仇不報,不是君子!大都督也曾說來,哀兵必勝,則我懷恨而去,必然建功!”

裴嶷心說你還是老老實實講大白話為好,亂用成語,十句裏面難得有一句到位的……沉吟道:“自當報於明公,候其裁斷……”

甄隨一昂頭,反詰道:“長史既為留守,自可負起增援南路的責任,何必再報大都督?也不知大都督到未到得榆中,這一來一回,耽擱時日,倘若王澤等軍敗又如何處啊?彼等久圍仇池山不克,士氣必墮,若楊難敵趁勢下山突襲,王澤還罷了,只恐那老熊怯懦無能,多半要逃……長史切勿猶豫,貽誤事機,還是趕緊給我下令吧!”

裴嶷也不得不承認,甄隨所言有理,於是便問:“既如此,將軍欲率多少兵馬前往增援?”

甄隨笑道:“王澤等不能克仇池,並非兵不精、卒不廣,純屬彼等無謀所致。故此我也不必統領大軍前往,止選本部精銳五百,乘馬疾行,三日可至山下。”

裴嶷最終無奈應允,甄隨便於當日率部離開冀城,果然不到三日,便來到仇池山下,與王澤、熊悌之會合。二將盡皆不快,心說裴長史你派誰來不好,偏偏派了這個蠻子。在二將想來,甄隨這廝如今身任“中軍佐”,品位比咱們都高,加上脾氣狂躁、倨傲,我等被迫要聽命於他,這以後的日子可必然難過啊……

果然甄隨一到軍中,便即嘲諷二將,說:“區區小山,有何難攻,汝等竟接連三月都不能克……”

王澤忙道:“哪有三月?若三月便當過年矣……我等來此攻山,前後也不過月余時光罷了。”

甄隨撇嘴道:“便月余也多。倘是老爺來攻,無須十日,必要取下那楊難敵的狗頭!”

熊悌之激將道:“甄軍佐之勇,軍中誰人不知啊?既雲十日克山,想來已有成算。但若十日不能克,又如何說?”

誰想甄隨壓根兒就不受他的激,冷笑道:“十日不能克,便十五日好了。總之不似汝等這般,頓兵山下,徒傷士氣,卻一無所獲!”

然後二話不說,扯著熊悌之就出來觀望山勢——王澤找借口不肯去,只有熊悌之素來膽怯,更畏甄隨,不敢不跟著。

仇池山範圍甚廣,甄隨轉了半天,也僅僅在山北逡巡而已。間中揮鞭指點山上,問熊悌之:“何不放一把火,燒了此山?”熊悌之苦笑道:“我等也曾試用此計,奈何山巒甚廣,且又正當爽秋,草木尚且潮濕,也無猛風,不能助勢,火勢旋起旋滅……若待冬時,又不降雪,或者可以嘗試燒山。”

甄隨搖頭道:“可惜,我來得倉促,未及向大都督求得那什麽‘火藥’。若能以砲車將大包火藥拋至山上,便易引燃了。”

熊悌之暗中腹誹,臉上卻不敢流露出稍許嘲諷之色,只是詳細解釋說:“道路狹窄,砲車難以運至山前,加之山前也不甚廣,砲車難布。況且,以此山之大,不知要用多少火藥啊?恐怕大都督傾盡所有,也不夠將軍使用……在我看來,即便施以油脂、木灰,同樣可以燒山,只是也同樣難以覆蓋半片仇池,實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