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高祖必以溺澆之(第2/3頁)

然後是第二題,自古以來,勸農文滿坑滿谷,這勸商文就找不到一篇,你抄都沒處抄去。據聞裴公是比較重商的,但這是在特殊環境下,為了盡快恢復生產所不得不行的下策,絕不能一味頌揚商業之重要,倒把民生之本的農業給忽視了。否則就算裴公滿意,他麾下百僚能樂見嗎?還不目答題者為異類,日後豈有容身之地啊?

再說第三題,檄文本來好寫,不過頌揚一番劉邦的聖德,再咒罵黥布辜恩寡義,狗彘不如罷了。但你必須對歷史有一定的了解,才能真正言之有物——劉邦聖德在何處?他和黥布是什麽關系,有何恩怨?黥布因何背反?倘若缺乏基本的歷史知識,寫出來一定是空話、套話,可以施之於任何時代,而不獨見於漢初。

辛攀略略擺頭,左右瞧瞧,就見和他同試的這將近百人,有不少抓耳撓腮,分明是答不上來。見此情狀,辛懷遠不禁略略放下了心——這題目確實有難度,我不敢保證自己寫出多麽華彩的文章,但只要別人都比我差,那就行啊。

當下撇了第二題——這三道題也可擇一作答——把第一道的公文寫作和第三道的檄文寫作,全都一揮而就。

好在每場考試都給足了一整個白天,除非你肚子裏真是空空如也,否則不至於寫不完。

第三日是“策試”,考策論,同樣給了三道題,可以任擇其一。第一道題是論述華夷之辨,第二道題是分析關中情勢,第三道題是比較晉胡的勢力大小,謀求全面制敵之策,也都很有深度。辛攀主試的就是策論,因而這回不敢再炫耀了,只挑了自己最熟悉的關中形勢,仔仔細細寫了兩千多字出來。

三場考畢,由裴嶷、胡焱、郭璞等初評,然後把上佳者呈報裴該親覽。可能是題目出得有問題——其實在裴該看來,一點兒都不難啊,你若連這些問題都不能作答,哪有入我幕的資格——能夠合式者十中無一。裴該打算把那些不合格的全都轟走,裴嶷勸諫道:“所有試卷,盡皆文通字順,可見各郡國並無敷衍,所薦得當,至於是否合文約的心意,當作別論。

“今文約初定制度,應者寥寥,若然大批沙汰,則何人還敢再來應募啊?即便無治國之才,能夠文字曉暢,也可為刀筆小吏,乃請盡皆留用,以充千金馬骨。”

你大司馬幕府又不是人多滿溢了,法定的空缺都還有不少,況且作為留台,所需要的基層公務員那就更多。這些家夥即便沒見識,沒能力,起碼日常文字應用沒有太大問題吧,則充作各部門的書吏,以供驅策、奔走,足敷用了。

裴該這才把將近百人全都留了下來,分部門錄用。他本來就是分科考的試,事先說明了,對於三組試題,可以有所側重,博學者試經,廉吏者試制,鴻才者試策,只要你不至於另兩組全都交白卷,則主要看你主科的水平以定成績。

合式者八人,其中三人博學,二人為廉吏,三人為鴻才,裴該都親自召見,熱切勉勵,收入幕中擔任從事之職。其中他自然最看重那三位鴻才,考第一名的正是辛攀辛懷遠;另兩人一為安定胡氏子弟,姓胡名飛字子雲,一為長安郊外庶族,姓張名節字節理。

辛攀覺得自己成績不錯,幾篇文章說不上花團錦簇,也都四平八穩,誰想還是被裴該挑出錯來。裴該笑問他:“卿為漢高祖做檄文以討黥布,然而——駢儷濫觴於漢賦,成形於漢季,試問漢初之時,誰能為之啊?卿若以此獻上,不待黥布茫然,恐高祖先必以溺澆之了!”

辛攀心說我怎麽把這碴兒給忘了……您這坑挖得可夠深啊,怪不得最終得到召見的,只有這麽小貓三兩只……

好在裴該並未深責辛攀,因為時風使然,這回交上來的卷子,就基本上全是駢儷文,沒有一篇散文。裴該借口為使軍將能識,百姓能明,軍令、政令暢行,幕府中來往公文除非必要,都要以散文寫就,盡量少用駢句,但這些野下的士人就未必知道了。他心說入我矮檐下,皆須低下頭,我就不信扭不過來——難道不對仗、押韻,你們就動不了筆了不成麽?

這只是文試,此外還有武試。武試分勇銳、知兵兩科,都是兩場考核:勇銳科先考五經——當然啦,要求放低,能夠翻譯幾句古文,大概明了意思就成——再試弓馬,倒是合格率頗高;知兵科兩場都是筆試,先考五經,再試兵法。

有幾名關西士人,大概希望投筆從戎,效班定遠之行,也被舉薦來考“知兵”科,但他們往往第一場試經輕松通過,第二場一拿到卷子,就徹底傻眼。題目詳細描述了一場遭遇戰,是什麽樣的地形,什麽樣的天候,你帶著多少兵,是什麽素質,什麽裝備,迎面撞見敵方多少兵,又是什麽素質,是什麽裝備……請回答,你要怎麽指揮,才有可能打贏這一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