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中原顯姓

長安小朝廷原本不過一個草台班子,純屬閻鼎、賈疋、梁芬等關西士人結成一個小團體,擁戴一名近支藩王為旗號罷了,疆域既小、兵馬也少,所以很多職位全都空缺著。加上隨之執政的索巨秀又是一個擅權愛妒之人,牢牢把著那些空缺,就是不肯輕易授人。

中國士人,七成在中原,其中三成都在三河(河南、河東、河內),關西就沒多少傑出之士。“永嘉之亂”前後,中原士人逃亡者,也九成南渡,只有一成入關。所以司馬睿在建康旗幟一樹,即得“百六掾”——不是說他屬官只有一百零六名,是指光著名者就有這個數;裴該在徐方,以及索綝在長安,卻基本上攏不住幾個名人。

本來人就少固然是一方面,關西小集團的排他性也起了很惡劣的作用。那麽既然如今長安朝廷換了執政,裴該這個關東人得掌軍、政大權,自然就應該也必須,更有可能改變這種惡性的局面了。

此前裴該初入長安,立足未穩,所以還不著急征召關東士人,除了把自己幾名親信順理成章地安插入朝外,反倒花大力氣征募在野的關西士人——比如遊遐、韋鴻等,以及即將到來的杜乂。如今雍州將定,他初履任的磨合期也過了,那就該逐步打消地域隔閡,把長安朝廷真正塑造成一個全中國士人共治的中央政府啦。

衛展、杜乂、李矩等親朋就快要到了,同鄉柳氏兄弟也很有可能會並肩入關,裴該早就為他們備好了合適的位置。雖然這些人中並無經天緯地的才傑,起碼擔任朝廷中級官僚,或者地方守相,勉強稱職。這些是主動來投的,可起千金馬骨之效,此外還必須主動去征召一些人才。

召荀邃,是為了加倍籠絡潁川荀氏,也給太尉荀組一個面子;召鄧攸,則是加重廣義的河東人在政府中的力量。此外,這兩人也已居留祖逖幕府中半歲有余,可以作為祖逖勢力在朝中的代言人,方便裴該與祖逖之間的溝通與協作。

其實在裴該和祖逖設謀主動召喚南渡大族北返之前,就已經有不少家族嗅到了變天的氣味,陸陸續續,或全體或部分,渡江返回在中原的祖籍地。不久之前,祖逖返回洛陽後,便即給裴該寄來了一張名單,那意思:有些人我要用,你別搶,但我用不完,剩下的你可以挑。

比方說,河南的蕭氏、褚氏,陳郡的袁氏,潁川的鐘氏,譙郡的夏侯氏、桓氏,河內的張氏、山氏,南陽的許氏,陳留的阮氏,汝南的和氏,太原的王氏,等等。

其中裴該最關注的是譙郡龍亢桓和太原晉陽王。龍亢桓氏原本聲名不顯,其祖雖為東漢大儒桓榮,世為兩千石,但曹魏後期卻出了個大司農桓範,因為黨同曹爽而被司馬懿所殺。其子桓楷本為濟北相,也被免官,桓楷子桓顥雖仍出仕,卻僅僅止步於公府掾和郎中而已。桓顥子桓彝因此“孤貧”,從州主簿起家,後隨齊王司馬冏起兵靖難,得署騎都尉,但旋即司馬冏被殺,他也就灰溜溜地滾回老家去了。

龍亢本支衰微,铚縣的分家倒逐漸顯貴起來——如前所述,桓宣受司馬睿所派,北投祖逖,得到祖士稚的信用,得任東平內史。

再說桓彝,“永嘉”難起,他便攜眷南渡,去投靠老朋友庾亮和曾經賞識過自己的周顗,被署為逡遒令。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將從這個職位重新起步,最終做到宣城內史,為蘇峻部將韓晃所攻殺。裴該之所以對此人感興趣,當然不是重其家世、聲名,甚至也不是敬重他不屈殉國,而是——桓彝生了一個好兒子。

桓彝生有五子,其長子便是繼王、謝而執東晉之政,大名鼎鼎的權臣桓溫桓元子!

當然啦,這年月桓溫尚在繈褓之中,而他的命數,也因為老爹的北還決定,將會被徹底改變。

桓彝所就任的逡遒縣,屬於淮南郡,本在江北,站在建康政權的立場上來看,仿佛是被拋至兇途的棄子,他因此頗為不滿,多次致意老友庾亮,給自己挪個地方。可惜官還沒能換成,庾元規卻先被刁協、劉隗陷害下獄了。桓彝聞訊大驚,生怕自己受到牽累,幹脆,我棄官回鄉算啦——反正如今譙郡是祖逖的根據地,瞧上去已然徹底安定了下來。

隨即桓彝就和從兄弟桓宣書信往來,經過桓宣介紹,祖逖命之為滎陽密縣令——祖士稚不用署,基本上他提出來的人選,裴該就沒有不同意的,而裴該同意了,朝廷的詔命自然旦夕便下。

裴該第二個關注的,乃是太原晉陽的王氏。晉陽王與龍亢桓不同,家名煊赫,更在瑯琊王氏之上——其實瑯琊王也算是太原王的分支——西晉初年一連出了兩位開國公爵,即京陵公王渾和博陵公王沈。那位已經掉了腦袋的大司馬王浚,就是王沈之子——都不算庶子,而是私生子,只因為沒有活著的兄弟了,故此王沈死後,他才得以襲爵,就此邁上了坦蕩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