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匯聚

辛明是被轟出去了,殿上的討論卻還在繼續。張春請令,說我願率兩萬大軍去攻長安,途中召各屯所兵馬,又有一萬,大王再可遣人召喚南安赤亭羌和隴西莫折羌、無弋羌等,發兵一萬繼進,有這四萬大軍,還擔心天子到不了手嗎?

司馬保點一點頭,就問:“可須孤召陳安前來,為卿先行?”陳安夠勇啊,所部雖然不過千余,但素得郡內氐、羌擁戴,還有可能多拉出幾千兵馬來。

楊次搖頭道:“陳安不可信。彼昔日曾應裴文約之召,勸說大王發兵攻取北地,恐其與裴某早有苟且……”頓了一頓,提議說:“不如命陳安應焦嵩之請,去攻盧水胡,一則迷惑裴該,二來也可牽制郭默之軍,使其難以快速應援長安。”

司馬保一拍大腿:“此計甚妙。”正待允準,麴昌出列勸說道:“大王還請慎重行事。今大王虎踞秦州,名位既尊,根基又厚,官軍必不敢主動來犯。且裴公……文約欲東出以伐胡寇,既立威名,復還桑梓,未必有意西向——得全雍州,所願已足。大王何不陳兵界上,再遣一介使前往長安,與之約和,然後北聯涼州,南取梁州,待兵馬更雄壯時再東進以拱護天子,亦不為遲啊。”

麴昌實在害怕裴該,不希望司馬保輕易跟裴該見仗——肯定沒勝算哪!所以拐著彎兒地附和麴允之意,但他這番話純出臆測,說服力幾近於無。

楊次當即一瞪眼:“大王昔來秦州,而裴苞不納,以致身死,是與裴氏仇深似海——誰雲不相往攻,則裴該必不敢西?”

麴昌皺皺眉頭,心說你這話就前後矛盾啊。裴苞是誰殺的?陳安哪。你一會兒懷疑兇手陳安跟裴該化敵為友,一會兒又說司馬保因此跟裴該勢難兩立……怎麽正反面都讓你說完了呢?但他不敢直接駁斥楊次,只好伸手一指:“裴苞違命獲罪,自取滅亡,誰敢因此而怨懟大王?即裴氏二君亦見在大王幕下矣。”

他手指的,正是裴苞之侄、裴粹之子裴詵和裴暅,去年年中假借兵之名,離開長安跑來了上邽,依附司馬保。二人見狀,直往後縮——本來嘛,處此嫌疑之地,我們就只好假裝不存在,眼觀鼻、鼻觀心,一語不發,希望被大家夥兒徹底忽視嘍。你沒事兒指我們幹嘛?

司馬保注目裴詵:“卿以為該當如何?”

裴詵兄弟當即拜服在地,口稱:“臣無定見,唯大王之命是聽。”這當口兒除了大表忠心外,我們還能說什麽?還敢說什麽?

於是司馬保最終決定,用張春之言,使其率兵先行,鎮軍將軍胡崧去聯絡羌人,先後沿渭水東進;同時行文給陳安,要他去打盧水胡。

麴允、麴昌退出來以後,各自陰沉著臉,默然不語。二人並肩而行,隔了好一陣子,麴昌才壓低聲音說:“此處不可留也。”

麴允面無表情地繼續緩步朝前走。

麴昌跟上兩步,又說:“我看裴公未必有害明公之意,不如返歸長安去?”

麴允斜瞥他一眼,冷冷地道:“然後不必三日,我便仰藥自盡了。”索綝是怎麽死的,你心裏沒點兒數麽?

麴昌不禁打了個哆嗦,苦著臉問:“然則我等往何處去才好?”想了一想,建議道:“不如返歸金城,郡內麴、遊兩家,及依附羌部,可募兵三五千眾。再遣使長安,向裴公請罪,他或者能許我等安居——終究金城偏遠,發大兵來甚不劃算。”看看麴允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就又說:“不然,北投涼州去也可……”

麴允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獲罪於天,豈敢再累及桑梓、友朋?為今之計,也只有尋機往投張安遜(張寔)去了。”

……

街道的另一頭,裴氏兄弟也在秘密商談應變之策。兩人挺郁悶,早知道裴該那麽快就能殺進關中來,進而又奪取了朝政,那咱們就該呆在長安不走啊,幹嘛要逃到上邽來呢?“前行之來書,雲已得尚書左丞,若我兄弟在,何止區區六品!”

裴通是老三,外加庶出,跟咱們哥兒倆完全沒法比啊。如今主支凋零,就光裴該一個,他必然會重用同族之人——好比說裴嶷,可裴嶷十多年前就遷去遼東了,此前他都未必見過裴該的面,咱哥兒倆可是在洛陽就跟裴該認識的啊,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咧……咱們若在長安,三四品唾手可得,哪有老三裴通啥事兒啊!

裴暅說了:“前此我便規勸阿兄,不如離開上邽,去投文約,阿兄不允……”

裴詵搖搖頭:“文約既入長安,南陽王必然深嫉之,張春輩遣來監視我兄弟之人更眾,豈有逃離的可能?”可惜沒在裴該打到河南,或者才入關中時便往相投,但……誰能想得到這小孩子如今那麽能幹哪——“若然輕舉妄動,誠恐首級難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