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離間計

裴該初次使用火藥,便即大獲成功——不用作爆炸物,只用作引火物,這年月還是難以有其比的——他先是用一輪火箭,將即將駛近城壕的“飛梁車”全都點燃,隨即砲車發射填充了火藥等引火物的瓦罐,燃起一道火墻,將前後胡兵徹底隔絕了開來。

站在城頭之上,裴該不禁慨嘆道:“可惜今日並無南風……”否則說不定大火能夠蔓燒到胡軍營寨,使劉曜再也存身不住。然而裴嶷卻提醒他:“幸虧並無南風,否則劉曜必走。”倘若營寨被燒,那他還敢留下來嗎?必然就此撤圍遠飏。然而咱們的目的並不僅僅要打退胡兵啊,還希望能夠在城下予其以極大殺傷,若因大火阻隔,到時候想追都不成,不是白白地放劉曜安然離去麽?

前面推著“飛梁車”,排列陣勢,手執弓箭、刀盾,準備踏過城壕即對大荔城羊馬垣發起迅猛進攻的,各部胡兵不下兩千人,其中不少人身上著了火,嘶喊著在地上翻滾,或者無目的地狼奔豕突,余者皆避,可惜後路斷絕,也就只好朝前沖。前面就是城壕,壕中有水,或許能夠暫時避過大難吧。

然而徐州兵卻絕不容敵兵入壕避火,眼見對方陣列已散,膽氣已喪,陶侃一聲令下,羊馬垣後的徐州兵大多繞行出來,就站在壕邊引弓射擊,或者將兩丈長矛朝著壕中亂刺。胡兵大多未及入水,便即中箭氣絕,即便僥幸入壕的,扶著壕邊不動,也是活靶子,朝前遊泳,則易為長矛所傷。

眼見這兩千名胡兵,很難有幾個最終逃出生天。但即便如此,只損兩千人,對於劉曜來說也並不傷筋動骨,一旦就此逸去,不定什麽時候還會再來攻打大荔啊。

所以裴嶷說了,千萬可別刮南風,別把劉曜逼走,相反,要期盼他心存僥幸,仍然滯留城下不去。

至於胡漢方面,劉曜和羊彝都在陣後看得目瞪口呆,欲哭無淚。羊彝是可惜自己辛苦制成的十具“飛梁車”,未能建功,便被盡數焚毀;劉曜則囁嚅道:“水火無情,斯為用兵之要訣……”轉過頭去問羊彝:“晉人施放火箭,幾乎全都不滅,且燃燒熾烈,究竟是用了什麽秘術啊?”

羊彝一聽,劉曜並未責怪自己沒有給“飛梁車”施加足夠的防火措施,不禁心中微定。當下苦笑道:“臣也不知。昔郝昭曾於陳倉以火箭破諸葛孔明的雲梯,想必關中特有秘術……”我是山東人,我不知道,你別問我。

隨即又說:“此非‘飛梁車’之失也,可再趕制數十具,上板兩面濡濕,三面攻打大荔,必能建功!”

劉曜搖搖頭:“卿還不如期盼著天上下雨,使晉人難以施放火箭……其實火箭還則罷了,既知城中有此物,便不難防範;然而那些砲車所投擲的,究竟是何物?罐裂火迸,覆蓋一片,實為兵陣之大患。”砲車我不怕,看著聲勢挺嚇人,其實發一百枚石頭,也未必能夠砸死一百個人,但這火罐投過來可是一燒一片啊,覆蓋面積太廣啦,我不可能讓每隊士兵全都濕淋淋地上陣,以求避過烈火哪!

眼前烈焰翻滾,濃煙遮蔽了視野,瞧不清前隊究竟如何。但是劉曜久經戰陣,經驗豐富,自然知道,這大火燒起來旺,滅得也很快——終究城前高一些的植被都被伐盡,只剩些不到一尺高的野草,那能燒多少時間啊?這段時間內,前部兵馬未必會被燒絕,但晉人也絕不允許他們存活下來!

實話說,靠著大火隔斷了後隊,即便晉人現開城門、放吊橋,派兵出來剿殺,恐怕也是來得及的。

所以前部肯定救不回來啦——好在多數都是新並的虛除兵——劉曜只得一擺手,收兵回營——今天就打這一……半場,到此為止。

入帳之後,召諸將吏前來商議,劉均又重提前議,說咱們還是趕緊撤吧,趁著煙焰漫天,晉人也不便遠追,正好離開大荔,回郃陽暫歇,然後轉攻上郡。這回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有幾個嚇破了膽的文吏也從旁附和,即便武將之中,亦有不少人幹脆投了棄權票——始終緘口不語。

曹恂卻說:“止小挫耳,如何便退?大王此來,寸土未得,若就此飏去,徒增裴該之名。裴該若在馮翊得以立足,四方才士匯聚,必為我軍之患。只有將其逼出大荔,甚至逼回關東,才可無憂……”言下之意,如今也不求徹底平滅裴該勢力了,最好把他趕回東邊去,讓劉粲、石勒他們去頭疼吧。

羊彝還是說:“可再制‘飛梁車’,以渡城壕,火箭、火砲雖猛,然吾已有應對之策。”他心說裴文約你著急燒我的“飛梁車”幹嘛?等我軍過了城壕,破了羊馬垣,架起雲梯來的時候,你再燒也不遲啊……你就不能讓我立回功嗎?!

“大王請思,裴該前在徐方,後入河南,從未聽聞其有火箭、火砲,此必入關中後新得秘術也。既為秘術,且近百年來不聞他人使用,則制必不易,想來存量不多……”羊彝這一判斷雖然根據全錯,結論倒也八九不離十,確實裴該已經把他新制的火藥用掉了七成還多,再想制作,本非一二日之功——關鍵是原料不好找,磺、炭還則罷了,硝用量最大,卻實在是難尋難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