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儀同三司(第2/3頁)

真所謂“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當然心裏這些想法,裴該是不會表露在外的,在司馬鄴面前,他十足十扮演了一名忠心臣僚,無論表情還是動作,都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等到坐定之後,遊目四顧,全都是些生面孔,哦,最上首那位老者,應該就是司徒梁芬了吧。

說是老者,其實梁芬本年應該才四十多歲,只是歷經坎坷,加上猶勞國事,臉上全是皺紋,就連胡須都有不少見白了。

然後梁芬下首,瞧著就似赳赳武夫的,自然便是驃騎大將軍索綝索巨秀了。不過與傳聞不同,索綝的儀態很謙和,倒似乎並無跋扈專斷之相。

司馬鄴隨便和裴該搭了幾句話,小孩子其實也問不出什麽事兒來,只是隨口提到,當日在洛陽城中,他為秦王之時,和裴嵩曾經見過一面。聽天子提到亡兄,裴該乃垂首而作悲愴之色——他擔心自己一輩子的表演天分,今天怕是都會被用盡了……

也就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司馬鄴一頷首,旁邊站起身一名黃門侍郎——不是領裴該進來的那個張偉——展開詔旨,便即大聲宣讀起來。內文不過嘉勉裴該驅逐胡虜、鎮定河南、恢復故都、祭掃山陵之功,駢四驪六,裴該也懶得細聽,一直到文末,才終於說到正題:“今加裴該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原都督青徐軍事如故。”

這個名位,大致和他估算的差不太多——終究他沒真想做大司馬或大將軍,直接威壓在索綝、麴允甚至梁芬之上。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他如今還並沒有展露出強龍之姿來。

裴該原來的將軍號為龍驤,今改征西,其用意大概是想把他留在長安,負責西線軍務(當然啦,只是虛名罷了,事實上征東將軍也有往西打的,征南將軍也可能屯紮北地),按照品位,算是略升半級,但依然是三品將軍——因為缺了一個“大”字。唯驃騎、車騎、征、鎮、伏波、龍驤等加大將軍號,始為重號將軍,入第二品,開府、持節為都督者則比公,為第一品。

然而同時,卻又使裴該持節,且“開府儀同三司”——此職含義是:可以開設幕府,選官命吏,且儀仗一同三公——那就是妥妥的第一品了。只不過同樣為公,也分高低,如裴該獅子大開口索要的大司馬、大將軍,就比三公為高,而“開府儀同三司”則比三公為低,且由三品將軍加號為公,比身為驃騎大將軍的索綝和車騎大將軍的麴允還要低半頭。

這一名號其實並不常用——後世用得比較多——索、麴皆無,索綝是靠“都督宮城諸軍事”的頭銜,麴允則靠著“大都督”的頭銜,始得躋身一品。裴該也是都督,但雜號將軍加都督銜,一樣是三品。也即是說,雖同為公,但來源相異,無可類比,要比你們只能比將軍號,裴該在將軍號上,自然比索、麴要低上一頭了。

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裴該略擡起頭來,眼角一掃梁芬,就見梁芬的表情似乎有些緊張,心裏大概在想:如此安排,你究竟滿意不滿意呢?你肯不肯接受呢?

裴該自然是要拜伏謝恩,恭領聖旨的,終究賞賜的額度跟他心理價位差不太多,具體細節,可以私底下再商量,找機會再微調。除非裴該一門心思要當大司馬或大將軍,否則還不至於當場掃朝廷的臉面。

不僅梁芬,就連司馬鄴見狀,也不禁略略舒了一口氣。司馬鄴小年輕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他只是期盼各地兵馬可以如同裴該一般,趕緊前來勤王,救他脫離苦海而已,那麽裴該既然來了,必然加賞,以勉後者。只是這些年晉廷的權威幾乎墮至谷底,對於他這個少年天子,更是少有人真正尊重,尤其各路外軍將領們的無恥嘴臉,司馬鄴也見得多了。倘若裴文約也屬同類,不滿意朝廷對他的封賞,就此拂袖而去,那可該怎麽好啊?這第一個走了,後面還會有人再來嗎?

見裴該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稱謝接旨,司馬鄴不禁大喜,趕緊搜腸刮肚,又嘉勉了幾句,然後就吩咐:“裴卿遠來不易,司徒與驃騎大將軍,且為朕設宴款待之。”說完這些套話,他就起身退朝了。

早就在偏殿設下了接風的酒宴,由梁芬、索綝款待裴該。果然宴席上沒啥好東西,好在肉菜俱全,朝廷再窮,也還不至於拿粗礪來招待遠來的臣僚。不過估計再過半年一年的,就難說啦,根據史書記載,當司馬鄴最後困守長安小城的時候,“太倉有曲數餅,麹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盡”——連皇帝都只有酒糟熬的粥喝,遑論旁人?

三個人寒暄幾句,相互敬酒,按照時下慣例,要等飯吃到一半兒,才開始進入正題。裴該首先就問了:“今得天子厚賞,授予顯爵,使躋身於三司之列,該銘感五內,敢不粉身以報?然而,舊徐州刺史之任,不知轉屬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