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攻城椎

這日午後,一直到入夜,胡兵並沒有繼續攻城。

主要原因是昨日連夜制成的三十多具木梯,一個上午就被盡數砸爛,實在是沒有可資攀爬之物了。

劉勛打算花一下午的時間,新制百具木梯,等明日將攻城部隊數量加倍,務必要克陷成臯,或者起碼也逼得裴該棄城而走。此外,他還派兵出至十裏地外,砍伐了兩根巨木,一頭削尖,用來做攻城椎——城壁、城門雙重攻打,不怕這成臯不破!

白晝時他就已經反復詢問過敗退下來的傷兵了,眾人都說城上最多不過千人,三班輪換,三千之數頂天啦,武器雖然還算精良,但人皆勇懦不齊,多不善戰,指揮也有些混亂,本來是很容易攻下來的。問題有這麽七八支小隊伍,個個精壯,四處“救火”,好幾回我們都攀上城墻了,又被他們給逼退了下來。

劉勛暗道:此必裴該親信部曲也,明日且看你們是協防城壁,還是協防城門,還總得留一些保護著裴該隨時落跑……等把這些健卒消耗得差不多了,或者是戰疲了,城池便可一鼓而下。

昨晚他就有信傳回本營,稟報劉粲,說成臯守卒見我軍掩至,竟然放棄城外新修壁壘而退,可見實是無用,不足為患。今天他又寫信回去,說我幾次險些攻破成臯,只因為士卒數量太少而功虧一簣……大單於且多發兩三千兵來,我必取裴該的首級獻上!

而在成臯城內,裴該見胡軍無意再攻,便即召聚眾將,讓陸衍給大家夥兒講述今日的戰況,有何心得,不要藏私,一並將出來與眾將研討。

要說陸衍率兵守城,這也是“新媳婦上轎——頭一回”,確實從無到有,積攢了不少心得體會,但他並不想傾囊而授眾將——我練成的本事,汝等未經血火,就打算支楞著耳朵全都學了去麽?世上哪有如此美事?

可是架不住甄隨也才從城上歸來,不時在旁邊插嘴,或者“在某看來,未必如此”,或者“此語有疏漏,不盡不實”,乃至於“胡謅八扯,且說實話來”,把陸衍給問了個底兒掉。倘若換了旁人,說不定陸衍就急了,當場與之爭吵,可惜對方是甄隨,不但向來脾氣爆,還特別能打,外加與陸衍出身相同,都是當日王導相贈裴該的那十四名部曲之一……不,是之首,陸衍實不便當面頂撞,無奈只得在甄隨的誘導下,把能夠想到的盡數說了。

末了拍著胸脯誇口道:“明日胡賊再來攻城,末將必能降低傷損,且極大殺傷胡賊!”

然而裴該卻搖搖頭:“明日卻不須卿。”怪不能都讓你一個人打了,經驗值都讓你一個人拿了呀。擡手一指高樂:“今日守城軍士,盡皆換下,仍以輔兵迎賊,卿可肩明日之任。”高樂大喜,連聲應諾——可算輪到我上場啦,如今兩個副手熊悌之與陸和都建下奇勛,甚至被任命為郡國守相,就我還沒啥功勞(此前先行之功被擅自追殺陳川之罪給折抵了),那將來我還能統領“蓬山”,壓得住部下嗎?還是都督賢明啊,知道該是用我的時候啦!

陸衍還未接話,旁邊兒甄隨先急了:“明日城上援護,還須用我,都督不可付與他人!”

裴該笑一笑:“激戰半日,卿不疲憊乎?”

甄隨一挺胸膛,攘臂道:“都督當知我,便自晨殺到夜,自黑殺到明,也是不累的,何況只有半日。末將能戰,都督切勿換人!”

裴該聞言頷首。要說甄隨帶這一百名還真都是好小夥兒,每每能在間不容發之際迫退胡兵,而且半日激戰下來,死傷比率很低。相信胡兵早就已經注意到這幾支小隊啦,說不定連甄隨等人的面孔都認得清清楚楚,倘若明日換人,很容易被敵方瞧出破綻來——“如此,仍用卿便是了。”

翌日果然換了一批新兵,由高樂指揮城守戰。高樂本為祖逖部曲,而且在跟隨祖士稚之前,還當過兵,做過賊,有一定守城經驗,本非陸衍可比。城下劉勛擂鼓而攻,才剛沖擊了一次,就本能地覺出不對來——“今日之敵,似比昨日頑強些。”

他和部將們商議,得出的結論是:對方一定是換了指揮啦。

昨日有曾經登上城堞,又被迫退下來的兵卒稟報,說城樓方向大盾環衛中坐有一將,鎧冑俱全,手執三尺竹杖,看相貌似乎年歲不大……劉勛當即判斷:“此必裴該也。”便命將三具長梯都搭到裴該所在的城壁附近,想要擒賊擒王。可誰想再沖一陣,卻不見了裴該的身影,估計是被嚇著了,溜別處去,或者幹脆逃歸了城中。

那麽昨天基本上是裴該指揮的,今天又會是誰呢?有將領猜測道:“聞裴該使陶侃為軍司馬,此賊本江南名將,必擅城守——今日城上,得非陶侃乎?”劉勛點點頭:“想來是了。”隨即一擰眉毛:“南人但慣水戰,何能與我在中原相拮抗?即精於城守,所部疲弱,也難當我百戰精兵!”當即下令,不等機會了,趕緊把咱們的攻城椎扛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