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商隊

裴該在成臯,祖逖在陽城山麓,各自屯軍,但他們並不是整天窩在營地裏不出來,甚至於象同時代某些將領那樣,得著閑空便置酒高會,還挾妓歌舞……事實上當胡軍南渡黃河之前,裴、祖二人就曾多次在數十騎精銳的護衛下,假充哨探遊騎,東出勘測洛陽周邊地形——最遠一直跑到洛陽西南方四十裏外的大解城。

因為二人都深知,這年月的地圖靠不住,即便哨探乃至本地出身的將領,也難以真正準確地描述地形地勢,很多地方還得自己親自過去以眼觀瞧,用腳丈量——這也是先到戰場的優勢,不可浪費。

因此當聽聞劉粲渡河,屯兵首陽山麓的時候,裴該就不禁皺眉,對裴嶷和陶侃說:“彼獠雖非才傑,終是宿將,今依山而陣,守易攻難,遂使我等不敢妄動……”難道最終還是避免不了長期對峙,消耗糧草嗎?這對晉方可是大為不利啊。

“若彼肯下至平原,即便依水為陣,破之亦不為難……”裴該望望身旁兩名高參,“二君可有妙計教我?”

裴嶷答道:“劉粲知我軍糧草不繼,而反南渡,是知彼獠勇銳……”這要是換個謹慎點兒,或者怯懦點兒的將領,就會趁機隔河對峙,等待晉軍糧盡自退了——他自然不知道,劉雅就是這麽建議的——“則不肯南,是仍懼我也。當更示之以弱,料彼必入彀中。”

裴該苦笑道:“我計窮矣……”我夠示弱的了,還能夠怎麽辦?——“或者棄成臯而後退入關內?”

陶侃擺手道:“不必。退可示弱,孰雲進而不可?不如遣一軍去攻孟津,使劉粲以為我計將窮,唯冒險斷其後路一途,或許肯來。”

於是裴該便派郭默率“雷霆營”去佯攻孟津——本來一千來人,虛張旗幟,假裝有數千之眾——劉粲果然上當,一方面遣將助守,一方面大軍洶湧而南,下至平原之上。

此為晉建興三年、漢嘉興五年的十一月,一場大戰即將在廣袤的河南平原上爆發。

……

郭默親率“雷霆營”直指孟津,途中就和參軍殷嶠商量,說:“裴使君不使我當強敵,而付以佯攻之任,是不信我也……”

殷嶠寬慰他:“我初依附,彼自然不確信——若果能牽制部分胡兵,且使劉粲大軍南向,即佯攻亦有功勞。如此二三戰,則裴使君必知將軍之能也。”

郭默哂笑道:“不過假意佯取,何見吾能?除非能夠摧破當面之敵,占據孟津,則裴使君必不敢小覷我……”在他想來,裴該在徐州,自己在河內,相隔上千裏地,裴該哪兒知道我是誰啊?不過因為貼得夠快,即便基於“千金馬骨”之義,也必須要接納自己罷了,其實自己在裴該心目中,應該毫無地位……

終究自己是寒門出身,裴該這種世家子弟,啥時候正眼瞧過咱們?哦,裴該可能與過往所接觸過的世家子不盡相同,起碼看他對劉夜堂、甄隨那票大老粗還算客氣,沒有呼來喝去,等若婢仆。只是再想一想,那些終究是跟隨他起家的親信部曲,而自己是半路來投……這要不立幾件驚天動地的功勞出來,自家在徐州軍中便永遠沒有地位!

其實郭默想左了,裴該之所以初會便出帳親迎,他朝上一貼便即黏住,並非惺惺作態,千金買馬骨,實乃久聞郭默之名,而絕無輕視之意——當然啦,郭默是不可能知道,在原本的時間線上,自己能與李矩、邵續等並傳,遂使裴該付以青眼的。再者說了,時間線又是啥了?

不過郭默所部組織松散、缺乏訓練,與普通塢堡武裝差別不大,這是事實,裴該暫時還不可能付之以重任——即便郭思道再怎麽機變百出,就領著這麽一千多疲疲沓沓的弱兵出去,有多大可能性打勝仗?故此必須一軍佯動,假意往襲孟津,裴該自然而然就把“雷霆營”派了出來——其余那些我從徐州帶出來的軍隊,必須以當胡軍主力,舍不得撒出去佯攻啊。

郭默心中不忿,遂與殷嶠商議攻打孟津之策。殷嶠連連擺手:“將軍不可急功近利。前有哨探傳報,劉粲留兩千軍守備孟津,本已兩倍於我,而況聞我西向,或將另遣兵馬援護。眾寡懸殊時,即‘武林營’亦死傷慘重,若無陶士行掩襲敵後,幾乎覆沒,而況我軍乎?且佯攻孟津,本為示敵以弱,誘其南下平野,倘若真能攻克孟津,斷敵後路,則劉粲必率主力北逸,如此恐壞裴使君大計……”

郭默笑道:“卿入我幕中亦數載矣,吾何嘗貪功冒進,以致喪敗?”我郭思道若是個莽撞人,還能夠在河內郡呆得下去麽?早就不知道被胡軍剿滅過多少次啦!“然吾與胡賊周旋日久,彼之強弱,知之甚詳,若非宿將、精銳,普通胡賊亦無可懼也。若孟津無隙可乘,我自然遊擊而走,若有機會而不趁時取功,豈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