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疑兵(第2/3頁)

就此一輪輪篩選,倒黴的還是謝風,連拋十二把,竟然連兩個吉都欠奉……因此他就只能捏著鼻子走東路啦,心說河南的激戰,恐怕我是趕不上了,功勞沒份,就連扣掉的俸祿估計也退不回來……

臨行之前,謝風打聽到裴該新近招募了一位從事,姓彭名曉字子勤,乃是葛仙翁的弟子,少小學道,法力高深,便即賫了財貨前往拜訪,請求彭曉為自己占蔔、改運。然而彭曉掐著手指算了半天,口出的言辭,謝風卻幾乎一個字都聽不懂。回來後反復琢磨,彭先生的意思大概是說:你是河中鯉,不見龍門,終不能飛升……可是龍門究竟跟哪兒哪?我這輩子能夠碰得見麽?要等猴年馬月才能碰見?

因此自從離開淮陰城,渡淮北上以來,謝風就一直陰沉著臉,導致全軍的士氣都難以提振。好在行不多遠,便有人前來搭話,謝風也只得強自按捺住胸中煩悶,與其敷衍。

軍中唯有謝風知道此人的真實身份,乃是杜曾過去的參謀王貢王子賜——王貢是從逆叛賊,裴該也還沒有決定要正式收納他,故此不曾行文建康,請求赦免,那麽王貢混在徐州軍中,自然要隱秘其真實姓名了。軍中絕大多數人只知道這位是“王從事”,至於哪裏人,從何處而來,大號為何,全都一頭霧水。

王貢也是瞧著謝風精神不振,知道他不樂意統率東路疑兵,故此湊近來解勸。不過王子賜知道象謝風這路南蠻子,跟他講道理是未必能夠聽得懂的,那不妨……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想昔日楚義帝召聚眾將,分兵攻秦,使宋義、項羽當章邯,而使劉邦率軍入關。然而秦軍尚強,楚師新敗,眾皆以為不破章邯,關中不可遽入也,項羽也因此不與劉邦相爭。誰想劉邦因酈食其、張良之謀,襲陳留、略轘轅,竟得先入關中……是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

謝風有聽沒有懂,隨口問道:“什麽塞翁,又是何人了?”

王貢再怎麽來歷詭奇,前途未蔔,終究是士人,謝風此前頂撞荀崧,已經吃過大虧了,故此不敢再對士人無禮,雖然心情不好,卻也沒有當場斥喝王貢,要他滾蛋。而至於王貢,既然想在徐州存身,也只好捏著鼻子與謝風這種南蠻子周旋——先不提他此行也須得謝風的助力,萬一惹惱了謝風,就那路粗人,途中隨便找個借口把自己弄死都是很有可能的啊!

終究時代不同了,亂世之中,有兵有糧就是草頭王,即便高門顯宦也只能屈膝於文盲腳前——王貢是見過杜曾、杜弢、胡亢等輩的,難道裴使君麾下這票才剛認了幾百個字的蠻子,就會有啥不同麽?

故而王貢便收斂起自己習慣性的毒舌——毒舌得在熟人面前才能搖動,他和謝風還不太熟——刻意逢迎、籠絡,而謝風也不好拒一名士人於千裏之外,就此你一言,我一語,開始了逐漸深入的交談。

王貢勸說謝風,雖將疑兵,未必便無功勞,說不定還能收獲意外之喜——“有營督兩萬雄兵相挾,再加上我這張厲口,曹嶷必降,這本就是大功一件——難道我會將功勞盡數吞沒,不與營督分潤麽?且營督此番率軍北上,目的不在曹嶷,而在黃河。倘若羯賊渡河而南,擾我軍側背,則他將在河南又如何建功?各人口雖不言,其實心中無不感德於營督也,即便不逢激戰,也必然能得上賞……

“再者以某的判斷,羯賊不克臨漳,當不敢南來,營督此去,掃蕩塢堡,控扼渡口,其後便可沿河而上,與大軍相會。些小勢力在河南,胡賊不以為意,若我大軍殺至,必遣名將抵禦,我軍雖強,也無百戰百勝之理,且‘強弩之末’……且連番轉戰,士卒必然疲憊,若到時營督率生力軍往會,必為使君賦予重任,以當強敵。

“今營督心煩,則士卒必然氣沮,便於黃河南岸不逢強敵,軍行也將紆緩,如此,還如何趕得上河南的大戰?還請暫息心中憤懣,鞭策士卒,奮力向前為好啊。”

王貢的口舌之利,那是連裴該都深感詫異的,當下一番侃侃而談,說得謝風是連連頷首,精神頭不由自主地便振奮了起來。而且他從此就改變了對待王貢的態度,二人日益熟絡,仿佛已是多年老友一般。

王貢此番從征,裴該給他的命令就是去遊說曹嶷,要曹嶷背漢而附晉。當然不期望那種亂世軍閥會因為疑兵的威嚇,以及使者的遊說就打開廣固城門,倒戈來降,但只要表明了從晉的態度,短時間內他就不會再向南方用兵,而北岸邵續所受到的壓力也可以略略減輕一些。邵續騰出手來,便可嘗試西進以攻石勒——只要把石勒牽絆在河北,此番北伐就算是贏了一半了。

大軍沿著泗水和沂水北上,途中並未遭遇什麽強大的勢力,頂多一些塢堡主閉寨自守罷了,謝風也懶得搭理他們。王貢多次自告奮勇,前往塢堡遊說,要對方交出部分糧秣來助軍,並且派出人質,跟隨大軍前行。不多日便即進入東莞郡境內,曹嶷的老巢廣固城,就是建構在東莞的西北方,臨近齊國。曹軍多路遊騎馳出,在徐州軍附近逡巡,全都被謝風遣兵驅散了。當兵至臨朐的時候,距離廣固城不過四十裏之遙,謝風紮下大營,便待遣王貢前去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