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老爺有刀(第2/3頁)

伸手一指:“汝等分作兩隊,夜堂、陸衍率二營往淮泗塢去——彼處人多壁厚,又當要沖,必須切實地拿下。高樂率一營向東,先自邗西塢始,一家家抄掠過去。切記我言,汝等是兵,不是匪,不得隨意殺傷百姓,但若有膽敢違抗的,也可砍幾顆人頭來立威。我要的第一是人眾,二是糧秣物資,三是田土,只要成功,不必縛手束腳。”

眾皆領命,甄隨卻叫了起來:“然則老爺又帶兵往哪裏去?”

裴該瞪他一眼:“難道放一座空城與人來奪麽?汝自然留下來守城。”

甄隨連連搖頭:“守城有甚意思?老爺只要廝殺……不對,搶掠……總之我在城內實在氣悶,還請都督將我與他人換一換吧——我才剛救了都督的性命,立了功勞,即請以出征為賞吧!”

裴該斜瞥甄隨,心說這粗胚滿身都是缺點,想不到今天又發現了一條新的,那就是:恃功而驕,挾功要上……其實這四名營督裏面,他比較放心劉夜堂——祖逖說過此人可用啊——和高樂——從前做過賊,這種破塢搶掠之事,肯定再熟悉不過了——至於陸衍,那是銼子裏拔將軍,具體能為如何,還得繼續觀察和考驗。甄隨呢?今天的事情證明了他是一個合格的保鏢,但未必就是一員合格的將領和軍事行動的指揮者,就他那粗糙脾氣,真不會把事情給辦砸了嗎?

可是仔細想一想,甄隨和陸衍半斤八兩,全都未必靠譜,但兩相對比,甄隨心大脾氣爆,若不常加安撫,就怕心生不滿;陸衍瞧上去要老實多啦,就算這次不派他出動,也未必會有什麽怨言。於是呵斥甄隨道:“汝若改了那‘老爺’的口癖,我便命汝前往。”

甄隨臉上肌肉一抽:“這……也罷,老……我盡量改過便是。”

裴該乃命陸衍留守,讓甄隨跟著劉夜堂去,果然不出所料,陸衍躬身領命,毫無不忿之色。

等到眾將都下去了,裴該這才又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幾案上,“呯”的一聲,倒把原本放置在案上的兜鍪給拱地上去了。一切安排已定,至於成不成的,就要看天意,以及那幾個家夥的臨機應變啦。裴該唯一擔心的是淮泗塢堡,不過安排了千人前往,應該問題不大吧。其余塢堡即便一時拿不下來,其主既已被擒,必然人心渙散,哪怕一家一家硬攻過去,也就多花點兒時間,多死幾個人吧,斷無不克之理。

這心一放松下來,才覺得身上的鐵甲無比沉重,壓得肩膀和腰肢隱隱酸麻,他趕緊呼喝:“來人,幫我卸甲!”

有兩名仆役趕緊跑過來——不是裴度和裴寂,裴該把那二人分派在兩路兵馬當中,別有所用。他自從進了淮陰城後,堂堂刺史,身邊自然不能只有兩個家奴服侍——別的暫且不提,二人擡輿也未見得穩當——因此又買了七名仆役伺候。不過後世子孫中,實在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名字可用啦,他又懶得花心思,幹脆只給了這些後來者代號——從裴甲到裴庚,以天幹為名,以後再多了,十天幹不夠用,還可以接著十二地支。

不過麽,地支第一位估計不能使……裴子?

應命跑來的正是裴己和裴庚,幫忙裴該解下腰間佩刀,卸下滿身的鎧甲。這套甲胄還是祖逖送給他的,他又花了點心思加以調整、改造,防護力挺強,分量也很可觀,足有五十八斤重——擱後世那就是整整十三公斤啊!

才剛換穿上公服,命人清理堂上,突然之間,一名部曲快步跑進來,稟報裴該說:“卞別駕帶著家眷、仆役,離開宅邸往城南去了,難道是想出城麽?”說著話遞上一張紙來:“還有留書,使君請看。”

裴該聞言大吃一驚,趕緊把信給接過來,展開來瞧了兩眼,不禁長嘆一聲:“卞望之去矣!”

對於裴該這趟設“鴻門宴”,卞壸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反對態度,因為他覺得那些塢堡主在亂世中建堡防寇,是於民有功的,雖然勢力若然坐大,必然會威脅到官府的統治,但你可以緩緩削弱之嘛,又何必行此狠辣手段呢?尤其裴該此前等於一直在慫恿塢堡主們侵占田地,等到對方不設防了,再以詭道謀之,在卞壸看來,這豈止不君子啊,簡直與亂賊之所為一般無二嘛!

你真是名門世家出身的公子,而不是跟高樂似的,也曾經做過賊?還是說在胡營中那大半年,你沾染上了胡虜的匪氣?!

其實裴該和卞壸,很多理念天然不合——裴該是來自兩千年後的見識,他的理念若真能跟這年月的士大夫相同,那才有鬼呢——故此時起齟齬。不過卞壸還算照顧大局,都只在私底下提意見,雖然一次比一次態度更激烈,但不至於真撕破臉,也不至於讓旁人看了笑話去。在裴該想來,倘若自己一至淮陰縣中就擺設“鴻門宴”,估計卞壸還會反對,但不會走,這隔了那麽長時間,兩人的矛盾日積月累,終於這次沖突就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卞望之乃掛冠留書,翩然而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