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人生之大快意事(第2/3頁)

石勒等三人都沒有著甲——苟晞、王贊做中原士人打扮,石勒則是細麻短衣,光著腦袋——王彌因為才剛行軍而至,所以並未脫卸鎧甲,只是摘了兜鍪。王彌這身甲是帶盆領的,所以也不怕別人拿刀砍他脖子,但咽喉部位終究還有一個小缺口,刀尖乃得逼近——他就覺得從喉結部位開始,一溜雞皮疙瘩向整個上半身蔓延開來……

王彌大吃一驚,臉色瞬間灰敗,垂眼望著森然的刀鋒,卻不敢有太大動作,只能微側過臉來瞥向石勒:“石……石公何以如此啊?”

這時候苟晞已經一腳踢翻食案,繞到了王彌的身後,一只手攬著對方的膀子,另一只手略略一擰腕子,已將對方項下的扣子割開,然後刀刃順勢穿入盆領間,斜橫在了脖子上。石勒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並且朝後面略退了兩步,笑著說道:“可也。道將可即綁了王彌,喝令其部速降。”

苟晞雙目中睛光大盛,獰笑著說:“先不必綁,我即押此獠前往項關——石公不是允將王彌所部都交與我的麽?”

石勒假裝驚訝地問道:“我何時有過此語?”

苟晞“哈哈”大笑:“固知胡兒慣會食言——若不允時,我便放了王彌,與汝在此火並一場!”王彌也大叫道:“苟道將放我,我富貴與卿共……”

石勒冷冷地回應道:“即便汝與王彌相合,今日恐也出不了己吾!”

苟晞冷笑道:“孔萇不過兩千軍,今五千對三千,汝能敗我,不能留我。”

石勒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一搖頭:“道將,汝欲去時,自去便了,何必貪多——誰說孔萇唯兩千人在此?!”說完話一錯身,就躲到屏風後面去了。

苟晞見狀大驚,才要放開王彌,忽聽周邊盡是金鐵交碰之聲和帳幕撕裂之聲——這大帳竟然還有夾層!就見數十柄長矛瞬間便從四面八方穿刺過來,帳內幾人真正避無可避,各自被紮穿了十幾個血窟窿,不及呼喊,便即咽氣——

先是苟晞和王贊,王彌仗著有甲護身,多扛了那麽幾息的時間……

那邊石勒閃到屏風背後,撩開隱秘的後帳門出來,孔萇接著,奉上甲衣。外面孔萇六千軍與石勒三千軍早已將王彌那三千兵馬圍困在垓心,箭矢如雨般而下。

石勒翻身上馬,瞥了一眼戰局,關照孔萇說:“去取王彌首級來,以示其部,若肯降時,不必多殺——正當用人之際啊。”孔萇答應一聲,但隨即便問道:“明公何不早殺苟晞,難道便是要他去生擒王彌的麽?難道末將便不能擔此重任?”

石勒笑一笑,搖搖頭,並不多做解釋,孔萇只得翻身入帳撿取首級去了。石勒坐在馬背上,耳聽得呼喝聲、慘呼聲、金鐵交磕聲,絡繹不絕,他就覺得一股熱氣從丹田運向四肢,渾身上下如同泡在熱水中一般舒坦——我的心思,只與張孟孫一個人說過,可惜裴郎未曾參與這個計劃,不便與他言講,可惜啊。

然而石勒並不知道,其實張賓在昨晚就已經悄悄地把他的話轉述給了裴該,並且使得裴該背生寒意。

裴該不明白,張賓為什麽要為石勒制定如此復雜的計劃呢?既有殺苟晞之意,為什麽不肯早些動手,而非要用險呢?正如孔萇所問的:難道除了苟晞,別人就都拿不下王彌了嗎?

張賓對此的解釋是——“明公以為,一日而殺兩強敵,乃人生之大快意事也!”

……

石勒根本就沒想活擒王彌,事實上他當日便即聽取了張賓和裴該的建議,要在己吾設下圈套,直接誅殺王彌。但在下決斷之前,他多瞧了張賓一眼,就見張孟孫又想一想,突然間微微搖了搖頭,以目示意。只要不是太復雜的、太過文藝化的問題,石、張二人君臣相得,還是能夠心意相通的,於是石勒這才假模假式駁回了張賓的建言,聲稱打算生擒王彌,押送到平陽去。

至於苟晞等人的陰謀,原本確實只是徐光私人設下圈套,利用曲彬遭到鞭笞、心懷怨憤的機會,深入其中去暗伏做間。徐光純是出於嫉妒心才想幹掉苟晞的,王贊主動跑來煽乎曲墨封,乃是意外之喜,但正如同苟晞的判斷,在沒有確實證據的前提下,他還不敢向石勒稟報。

但這一切都逃不過張賓的法眼——徐光身邊怎麽可能沒有張孟孫的耳目呢?

尤其在通過某些渠道,把王贊沒能燒幹凈的裴該的“墨封”搞到手以後,徐光的設謀就徹底為張賓所掌握了,並且張賓立刻跑去向石勒稟報。

在蒙城衙署中暗設埋伏,欲殺苟純,以及在前往己吾的通路上暗遣人馬逡巡,打算在苟晞、王贊落跑時將之擒下,徐光並無兵權,自然是辦不到的,但他不準備去央求張賓,也不跟程遐商量,卻悄悄地通知了刁膺。因為在他心目中,無論張賓還是程遐,都算是自己的重要競爭對手,刁膺名望雖尊,卻是一草包也,什麽時候都能夠把他給扯下來,正不必著急,可以暫且利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