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字謎(第2/3頁)

等裴氏有些失魂落魄地返回室內後,張賓這才長舒一口氣,從裴該手裏接過來自己的劍,還入鞘中——他就覺得劍柄上濕漉漉的,大概全都是對方手心裏的冷汗,不禁苦笑著問道:“裴郎,適才若彼等不肯罷手,難道卿真會取我的性命麽?”

裴該老實回答:“我會把劍還給張君,由張君自決。”不過我覺得吧,真等劍到了你的手裏,八成這個自“決”不是指決定,而是指處決……你自己也必不肯為苟純所挾啊!

張賓突然間斂容整冠,然後朝著裴該深深一揖:“裴郎今日救我性命,若有機會,賓必當以死答報!”裴該趕緊將身一側,以示不敢受他之拜:“張君何必如此?”隨即就聽裴熊在門外喊:“蘷將軍領兵來了。”

“張君,”裴該低聲問道,“苟純等可能出城麽?”

張賓搖搖頭:“正如裴郎所言,天羅地網,無處可遁。”

“只恐困獸猶鬥,要防他們鋌而走險——張君還是趕緊回去吧。”

“好,我也會讓蘷將軍多留些兵馬來衛護裴郎。”

眼瞧著蘷安滿臉倉惶地進了門,張賓和裴該都朝他遠遠一揖,然後張賓就待離去,卻又被裴該從後面扯住了衣袖——“張君,何不早勸主公殺了苟晞兄弟,則無今日之患?”既然你或者徐光早就已經洞察了他們的奸謀,幹嘛不早點兒下手啊,還要玩那麽多花樣——你瞧,差點兒玩脫,把自己也給折進去了吧?

張賓搖頭道:“反跡未彰,明公安能擅殺降將?”你沒有證據啊,只靠曲彬那貨的證言管什麽用?苟晞是什麽身份,他曲彬又是什麽身份了?若是曲彬就能輕易把苟晞給告倒嘍,以後還有人敢在石勒手底下聽用嗎?

“如此,則必須生擒苟純……”

張賓輕輕搖頭:“我知裴郎何所不解也……”

曲彬既然已經死了,倘若苟純也掛掉了,死無對證,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就不敢去向石勒稟報了?或者即便告了狀,仍然缺乏紮實的證據,石勒也不會對苟晞、王贊動手?而苟、王之輩既然行此計中計,必然在己吾還會有所異動,那石勒是不是會很危險?裴郎啊,你想太多了,其實我們早就已經布置好了一切。

隨即張賓就湊到裴該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話。裴該聞聽此言,不禁雙瞳放大,猛然間覺得脊背上浮起一陣森然的寒意……

……

送走張賓、蘷安之後,裴該這才象具木偶似地返回了寢室,隨即斜倚著幾案癱軟下來,就覺得渾身的氣力都已然用盡了。

當然拔劍、還劍,以及劫持張賓,其實花不了什麽氣力,但其間種種驚險之處,就把他的神經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般,等到箭矢射出,則弦自松——不光是神經,連同肌肉筋骨,也不免全都徹底松弛下來啦。

裴該在眾人面前仿佛自信滿滿,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但其實只是見招拆招,盡量拖延時間罷了。他最先以自剄為要挾,欲待逼退苟純,誰想苟純竟然放棄了自己,想要直奔裴妃而去;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裴該才拿張賓出來做擋箭牌,誰想苟純又起了劫持張賓的念頭……還好自己反應比較快,若真被他挾持了張孟孫,我們姑侄就必定會落到苟氏兄弟手中啊。

而且還不是主動跟隨的,是被迫上了賊船,將來的前途,恐怕會比在胡營中更糟,想想就一頭的冷汗。

蕓兒在門外叫喚了好幾聲,說王妃有請,裴該這才勉強回應,說我整頓一下衣冠便去拜見。但等他重新站立起來,整理好容儀之後,卻並沒有立刻動身,而是想了想,先用小刀從某張字紙上裁下一條邊角料來,匆匆寫了幾個字,緊緊捏在掌心裏。

然後他才到正室來見裴氏,就見裴氏的臉色依然蒼白——也說不定是粉塗多了——一見面就急切地問裴該,今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裴該回答道:“詳情侄兒也不甚分明。總之前些日王贊來說姑母,侄兒乃致書回絕,想是某人尚有不甘,故此遣其弟來劫我姑侄,欲將來號召裴氏,乃至於司馬氏。我本待敷衍,使其自退,然而……姑母貴重,不應輕易露面……”你應該一直藏在屋子裏,你若不露面,或許我當時就不會那麽被動啦。

裴氏說我不露面成嗎?你竟然想要自殺——“文約何故如此?何不屈於委蛇?”你連胡營都肯暫棲,那麽就暫且跟著苟純走好了,難道情況還會更糟不成嗎?

裴該搖搖頭:“不可。張孟孫早已布下網羅,料彼等插翅難飛,若為所劫,性命堪憂!”而且不但是死那麽簡單,很可能死得毫無價值,就在亂戰中跟苟純一起玉石俱焚嘍。

裴氏說即便如此,你也不應該用自殺來嚇人。她略微湊近一些,雙眼中似有盈盈珠淚,似墮非墮:“文約的性命,乃自屍山血海中出來,自馬廄中由我釋之,豈可浪擲?今汝兄生死不明,泰半罹難,則钜鹿一門唯汝一人耳,豈可不善加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