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飄風不終朝(第2/3頁)

等聽說石勒果然交付給自己文教工作,裴該不禁暗中狂喜:“汝等終於落我彀中矣!”因為這首先說明自己已然通過試用期,成為了正式員工;其次說明張賓在石勒面前,大抵是說過自己好話的——因為想搞文教這事兒,自己也就跟他提起過;第三,負責這麽一個清水衙門,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消減來自於苟晞、徐光等人的敵視,或者起碼讓他們從自己身上移開警惕的目光。

當然啦,其用意還有第四……他一直憋著這招,憋得很辛苦,極想向旁人傾吐,只可惜,即便對裴氏也不能明言,而若曲折道來,裴氏又未必聽得懂……

話說裴該初入蒙城的那幾天裏,石勒麾下將吏陸續來拜。當然啦,眾人的用心不盡相同,某些只是聽了支屈六的煽惑,說裴郎是有大才的,必得重用;某些只是普通的多一個熟人多一條道路;某些起意逢迎;某些是來探察虛實。裴該應對不同人的態度也各有差異,基本上對武將,尤其是胡將,保持一定距離,話不多說;對文吏則依其品位以定言辭,態度多少有些倨傲,但也不至於直接把人給羞走。只有支屈六直接帶上門來那些,他才稍稍假以顏色。

可是等到負責文教的任命一下來,再肯上門來的就不多啦,裴該也正好得其所哉,踏踏實實呆在家裏整理典籍。日常仍然往他門上跑的,一是支屈六,後來支屈六還把支雄也揪過來了,一起聽裴郎說古;二是簡道,以他的身份,自然誰都得巴結著,不敢稍有懈怠;三是王贊,不時來跟裴該談談詩,或者幫忙整理典籍;程遐雖然自己不來,但也經常遣人致書問候,以保證聯絡不斷;最後一個則是張賓。

石勒時常召集將吏們議事,裴該自然不能不到,就跟當日宴會似的,座席在徐光、程遐之下。但是他很少發言,石勒直接問起來,也往往只是說:“張君所言,斯是正理,還望主公審思、依從。”要等會後和張賓私下交談,他才詳細說明,我為什麽支持你,那還真不是沒過腦子隨口一說,確實有我自己的考量。張賓因而日益引裴該為知交,有時候甚至在想,不讓裴該和自己同做石勒的左右手,而讓他直接做自己的參謀,貌似會更合適一些……

所以張賓也不再跟石勒面前為裴該求取官職了,他覺得目前這種狀況,暫時就挺好的。

……

裴該所料不差——或者說歷史還並沒有偏離它原本的軌跡——王彌非但不是真的服了石勒,而且還起意圖謀之。

根據史書記載,先是前司隸校尉劉暾進言,說你既然跟劉曜鬧崩了,那就得跟石勒搞好關系,同時據守青州為根據地,以圖自保。因此王彌還在洛陽的時候,就特意送了不少搶掠來的財貨給石勒。可是等到石勒兼並了苟晞所部,勢力瞬間膨脹,王彌卻又不滿了,劉暾就建議說,不如卑辭以邀石勒共同征伐青州,到時候好和曹嶷前後夾擊,並吞石勒所部。

王彌聽從了,於是一方面寫信給石勒,提出一起東進之意,另方面派劉暾帶信給曹嶷。誰想到石勒聽從張賓的建言,一直在防著王彌呢,時常派偵騎於兩股勢力之間遊弋、探查,於是順利綴上了劉暾,並最終在東阿附近將之擒獲。

石勒覽信,勃然大怒,當即斬殺了劉暾。因為此事,他不再提東取青州,對曾建此言的苟晞也日漸疏遠——苟道將最終就沒能熬過試用期。本打算幹脆南下討伐王彌的,但刁膺和張賓都說部伍尚未整訓完畢,此刻實不宜發動大規模征伐。石勒問那該怎麽辦?王彌邀我同往青州,我若不答應,那還不如主動翻臉;我若答應,不可能遲遲不動啊。

張賓隨便給石勒找個了理由,派遣桃豹前去接收倉垣的存糧,結果莫名其妙就跟蓬關的陳午接上了仗,由此而復信王彌,說我如今脫不開身,你且等一段時間,等我滅了陳午再說的。

裴該聽說了此事,就趕緊跑來找石勒。

這還是他自歸順以來,首次主動求見,石勒聞報不禁大喜,連忙說了一個“請”字。原本出征洛陽前,石勒聽得“主公”二字,大為欣悅,就曾經握著裴該的手,說等我回來咱們再好好聊聊啊。然而話雖如此,其實他卻一次都沒有單獨召見過裴該,一則事務倥傯,未得其便;同時“君子營”副督的承諾泡湯,石勒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右司馬”不算,那並非當面許諾,而且要確定給不了了,才讓張賓去通報一聲,真實用意是加深裴該與苟晞二人之間的嫌隙——彼等都曾是晉臣,若然聲氣相通,拉幫結派,那就比較難駕馭啦。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裴該不肯索要顯職,卻打算去搞什麽沒蛋用的文教事業,這種態度讓石勒相當不爽。若非張賓時常在耳旁提起,說某某事情,裴郎和我的見解一樣,他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事,不肯跟你明說而已,石勒初時的熱度過後,恐怕就要把裴該打入另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