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接招(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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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並非強要將這件麻煩事招攬上身,只是天性使然,不到山窮水盡——好比當日僵臥洧水岸邊大樹下——不肯言退。很明顯這是程遐設謀,擺明車馬邀自己過招呢,能不能贏的,總得先擺幾步棋再說,若直接避至一旁,那不表明自己怕了他程子遠麽?

裴文約若是未戰先逃的性格,當日就不敢胡營約三事,也不敢幾句話把曲彬罵出門去,進而又毫不拒絕那些當時完全看不懂的匠器營賬冊。好比說他就不會認為司馬懿怯懦,因為司馬仲達並非完全沒膽氣跟諸葛亮見仗,問題建興九年上邽一戰輸了呀,還輸得挺慘哪,打那以後才深溝高壘不肯與蜀軍決戰的。若是一上來就玩兒固守,那估計裴該對司馬懿的看法會跟支屈六相同……

司馬對諸葛,那確實是智不侔——打不過,而非勇不足——不敢打。

再說了,裴該也考慮到,倘若我如今都鬥不過一個程遐,將來等張賓回來,還能有機會從他面前落跑嗎?司馬懿若連孟達都擒不了,還說什麽隴上敵諸葛,直接洗幹凈了等宰吧。好,我今天就應了這招了,試一試老子是否有急智,自己的實務能力,在這亂世當中能不能派上用場!

因此他在支屈六面前拍了胸脯,請支屈六先派人送裴氏回去,同時召裴熊過來相伴——有句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總得防著人二話不說直接上手就暴捶吧——然後便騎著馬前去見那孔蕢。

等到了地方一瞧,果然,孔蕢正在跳腳發脾氣呢。他這回奉了孔萇的軍令過來,更是張嘴就報了個天文數字,然後程遐只給準備了不到五千斛糧食和幾十石草料,讓小兵運過來,卻無人交割,只說喚人去了。孔蕢是左等不見負責的人來,右等不見負責的人到,若責打那些運糧的小兵又沒啥意思。倘若給得略多點兒,他直接拉了就走,也省得跟你們浪費口舌,反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本來就知道自己拿不到足額;但就這麽點兒,回去沒法向孔萇交代啊,還得等人來還價哪。

他正跟這兒擡腳猛踹糧袋子,滿嘴的汙言穢語,聲聞數裏呢,裴該翩然跨馬而至。雙方相距大約十來步遠,孔蕢才剛把臉扭過來,裴該就長吸一口氣,猛地舌綻驚雷,暴喝一聲:“咄,是何人在此喧嘩!”

喊過這一嗓子,裴該不禁暗中欣喜——成,這具身體的肺活量還算湊合。舊裴該終究是錦衣玉食的貴介公子,打小營養就好,寧平城之戰以前,唯獨受過的苦是老爹被殺後遭到流放,但因為家族龐大、名聲煊赫,所以一路上常有認識或不認識的士人緊趕著來獻上衣食,幾千裏地走下來,愣是沒有掉膘。雖說四體不勤,很缺乏鍛煉吧,但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練成武林高手是扯淡,有一兩年時間練得可以策馬狂奔數個時辰不至於掉下地來,那應該還是辦得到的。

他這一聲暴喝,竟然把孔蕢的聲量都給壓下去了,而且嚇得孔蕢眉頭一擰,不禁發愣——這就叫“先聲奪人”。

其實這孔蕢的身量不高,大概比裴該還矮著半個頭,比起孔萇來也遠遠不如,但是肩寬背厚,瞧著很是敦實。他生得一對吊梢眉,兩只三角眼,口鼻的端正徹底被眉目的猥瑣所掩蓋,瞧上去便非良善之輩。

裴該策馬過來的時候,其實孔蕢遠遠地便瞟見了——若沒有這點眼力,又如何上陣為將?你起碼站在高處可以瞧明白敵方的陣勢才成吧——但並沒有著急回頭。他看裴該雖然面孔陌生,但身穿絳綾袍衫,頭戴黑介幘,應該是名身份不低的文士,這路貨在石勒軍中就沒有充當走卒、小吏的先例——換言之,走卒、小吏也沒資格這麽穿——心說八成就是程遐派出來負責支應糧草之人了吧?

你這貨竟然讓爺等了這麽久,爺斷不能跟你善罷甘休,今天這頓鞭子你是吃定了哪——話說如今的許昌城內,估計除了支屈六和程遐,還真沒誰我不敢抽的!孔蕢肚子裏本就憋著火呢,所以也不轉頭,也不理會裴該,那意思,我得假裝沒瞧見,要等你到了面前,先開口講話,來跟我道歉——當然啦,我是肯定不接受道歉的。

可是沒想到裴該是先開口了,然而先聲奪人,竟然厲聲怒喝:“是何人在此喧嘩!”孔蕢正好把臉扭過來——準備聽對方道歉,他好發脾氣啊——聞聽此言,不禁一愕。就好比草叢裏見到一只兔子,你這還沒下手去逮呢,兔子倒主動躥過來,朝著你腳踝就是“吭哧”一口,咬得鮮血四濺,那你會做何反應?恐怕第一時間不是光火,而是會感到無比的荒誕,從而瞠目結舌,且得發會兒愣吧。

我靠這兔子成精了!這家夥誰啊?就算支屈六和程遐也不敢這麽吼我呢吧?上回這麽吼我的還是張孟孫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