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說書人(第2/3頁)

孫子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想找到合適的機會逃跑,是不能不先洞悉胡軍內情的。

只可惜一部三國再怎麽長,以裴該的口才——他又不是真說評書的——最多個把月肯定也就講完了,這點點時間,石勒未必能夠攻下洛陽,然後凱旋許昌。其實裴該一肚子的歷史故事呢,問題很大一部分都是後事,不能拿出來說……他心說我若是穿越去了明朝,能講的就足夠多啦。

再一琢磨也不成,到了明朝,市民文化大發展,到處都是說書人,而且雲山霧罩的沒有下限,我必然是比不過的……支屈六肯定見天兒鉆茶館,不會跑來找我。

這一晚上講了諸葛亮二出祁山,圍困陳倉,退兵時設伏斬殺魏將王雙;然後是三出祁山,接著曹真親率二十萬大軍,詐稱四十萬,欲圖一舉平定蜀地,未知諸葛亮將如何應對?就中岔開去,引出一員蜀漢大將,姓魏名延字文長,義陽人也,時任漢中太守——“即在此人身上,亦可得見劉玄德識人之明……”裴該說到這裏,故意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我靠這都多晚啦,擱後世得將近十一點了吧?固然後世自己也算半個夜貓子,經常夜半不睡,天亮不起,但這年月人們還都習慣早睡早起啊,自己這具身體可受不了經常性的熬夜……可是瞟一眼支屈六,仍然瞪倆大眼珠子等著聽後話呢,裴該不禁暗中苦笑:對付這種大老粗,還是得直來直去,暗示是沒用的——

“天色已晚,我亦甚為困倦。來日方長,支將軍且歸去吧。”

支屈六沒有辦法,只得悻悻然起身,裴該送他來到院中,支屈六突然說:“裴先生身體太差,似我等行軍作戰之時,往往天未明便須起身,夜間還要巡營,一日睡兩個時辰,尋常事耳。”

裴該一挑眉毛:“自不能與將軍相比。然我也欲強健身體,或可免於得病……”

支屈六說對啊,你前幾天不就病過一場麽?你看我,只可能負傷,就不可能生病——“裴先生是該多活動活動,強身健骨。”一掃視庭院:“此院頗大,空著可惜,不如我明日命人取些石墩、石鎖來,裴先生好打磨氣力。”

裴該連連搖頭,說我又不打算做武夫——而且都這歲數了,現練武也來不及啦——就你們日常的鍛煉用具,我要能扛得起來才有鬼……“未知軍中可有‘五禽戲’一類的健體之技?”

支屈六疑惑地問道:“何謂‘五禽戲’?”裴該心說不好,又把這廝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天色晚矣,且待明日再說吧。”

……

許昌原為潁川郡治,此刻在郡衙之內,大堂之上,正有一位文士在伏案判寫公文。此人三十頗有余,四十略不足,生得一張長長的馬臉,一對掃帚眉、兩只丹鳳眼,鼻側法令紋很深——根據迷信的說法,乃主刑殺之相也——胡須卻並不濃密。他左手握筆,就著昏暗的燭光在竹簡上書判,橫豎撇捺是一絲不苟。

此人非他,乃是“君子營”的核心人物、石勒重要參謀、冀州人程遐程子遠是也。他正在埋頭工作,忽然又一名文士捧著一厚摞公文進來,輕輕放置在案尾,程遐微微擡起頭來,斜眼一瞧,隱約認得,於是點點頭:“有勞季堪了。”

對方才剛放下公文,聞言一愣,隨即尷尬地笑笑:“司馬看岔了,下官曲彬。”

程遐愣了一下,又再仔細瞧瞧,也不禁笑起來:“原來是墨封……燭火昏昏,以致看岔了——墨封休怪。”其實燭火雖暗,外面天光可已然逐漸放亮了,總不至於連人都瞧錯;程遐本是個臉盲,再加上態度雖然和藹,其實從骨子裏就並不怎麽瞧得起那些手下,所以——我幹嘛要記清楚你的長相啊?

他這個手下,也是“君子營”中一名中原士人,但地位要低得多了,就是鄰郡汝南北宜春人氏,姓曲名彬字墨封。當下曲彬畢恭畢敬地朝程遐施了一禮:“司馬又是一夜未眠麽?都因夙夜不懈,操勞軍務,才會眼花——還請多注意身體才是。”轉過身要走,可是突然間又想起了一件事來,便即扭頭說道:“司馬,昨夜支將軍又往那小人處去了。”

程遐正打算繼續工作,聞言不禁“呃”了一聲,仍然一手提筆,一手扶簡,卻側過臉來問道:“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麽?”

曲彬搖搖頭:“不得而知也。”

程遐雙眉一擰,兩道眉心幾乎連成了一線,隨即“啪”的一聲就把筆給撂下了:“那小人病可痊愈了麽?”

“據簡至繁說,前幾日便已無礙。”

“既然如此,為何還不肯來拜我?每與武夫夤夜密談,他究竟想做什麽?!”

“或許是……”曲彬倒也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當下便將自己的推測向程遐合盤托出,“張公臨行前,曾請支將軍好生看管那小人,據說他並非真心降附,可能會想要遁逃……那小人倒也識相,這幾日只偶爾出院,也不過在兵卒監視之下,於門前街上遊散而已,絕不超出五十步。或許因此而不敢遠出,以致於疏忽了前來拜見司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