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王氣當在建鄴(第2/3頁)

裴氏見他進來,略一揚眉,便即吩咐侍女:“汝先出去罷,掩上了房門。”那侍女答應一聲,就小碎步地從裴該身旁繞過,出得門去——裴該斜眼一瞥,小姑娘大概才十四五歲,還沒有發育完全哪,不禁心說蘷安你這禽獸,你還真下得去手啊!

不過這時代的審美和習慣就是如此,而且也不可能用任何道德標準來要求一個強盜,他心中痛罵一聲,也就將此事拋諸腦後了,並不會因此而更加厭惡虁安——反正是敵非友,本身那胡將在自己心目中的好感值就是負的。

等到門扇合攏,屋中再無第三人。雙方靜默了一會兒,裴氏首先扭過頭來,開口問道:“汝究竟做何打算?”

裴該剛才一直摒著氣在傾聽,貌似院中除了侍女的腳步聲外,並沒有其它動靜——估計石勒和張賓也不會那麽快就派人抵近了來監視他,等到簡道“買”來幾名奴婢,到時候就要小心了。但聽到裴氏詢問,他還是不自禁地又邁近了兩步,這才屈膝坐下——因為裴氏是坐著的,若仍站著說話,居高臨下俯視,顯得太過不恭——壓低聲音說:“暫時棲身,尋機逃脫。”

裴氏秀眉又再一挑,同樣也放低了自己的聲音:“往蓬關去?”

裴該搖搖頭:“此非一兩日之功也。”

石勒率兵北上,前攻洛陽,很可能會從蓬關附近過,即便雙方暫時不起刀兵,蓬關的陳午也不可能久駐。聽裴氏說,自己的哥哥裴嵩請命前往蓬關去向陳午討要救兵,助守洛陽,裴該覺得這事兒不老靠譜的。想那陳午並非正牌的晉將,乃是一路“乞活軍”帥,他哪有膽量和實力在此刻入都,自投虎穴呢?況且就連正牌的晉兵晉將,現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盡量離著都城越遠越好吧……

……

這裏順便交代一下“乞活”,這是西晉末年所產生的一種獨特的歷史現象。

究其根底,“乞活”的本體是“流民”,因為饑饉和動亂導致部分地區民不聊生,大量農村貧民被迫離鄉背井,跑去別州別郡乞討或者打短工,進而在遭到當地住民的敵視和官府的驅逐下,集結起來,謀求自保,就此形成了大小不等的流民集團。

當時各地流民和流民集團很多,其中最大的一個集團,乃是因為關中齊萬年之亂,導致數萬流民入蜀,最後還因此催生出了成漢政權。但是“乞活”既屬流民,卻又不是普通的流民集團,本是因為並州饑饉,且為胡寇所擾,故此州將田甄、薄盛等人主動將難民組織起來,跟隨刺史、燕王司馬騰前赴冀州去謀食。這一集團打出的旗號是“乞活”,意思就是只求活命,別無他圖。他們自稱“乞活軍”,各地官府和住民則蔑稱為“乞活賊”。

相比其他流民集團而言,“乞活”更有組織性,而且其中摻雜了不少並州的州將、州兵,還曾經跟胡漢軍打過仗,具備相當的戰鬥力,並非普通烏合之眾。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胡漢政權如日中天,西晉內部卻還軍閥混戰,廝殺不休,就連司馬騰也早做刀下之鬼,“乞活”自然被打散了,就此散布在了兗、豫、司、冀等廣袤的關東地區,大小竟有數十股之多。

裴該前世是知道“乞活”算怎麽一回事兒的,至於“陳午”之名,則是在殘碎的記憶中搜索得知,乃是河南地區較大一股“乞活軍”的主帥,所部據說有十萬之眾。但是正如同當年漢末的“黃巾軍”一樣,“乞活”也是老弱婦孺共同進退的半武裝集團,真正能戰之兵恐怕還不足總數的十分之一,再加上裝備低劣、糧秣不足,是根本無法硬扛石勒這種胡漢國大軍團的。

而即便是正規晉軍,甚至中央軍團吧,在寧平城內外的表現,裴該也都瞧在過眼裏……

所以裴嵩前去央告陳午,除非陳午是個白癡,或者莫名其妙的愚忠之輩,否則絕不會入洛助守;而若他真是傻的,進了洛陽也就等於一只腳踩進了死亡陷阱——劉曜、王彌、石勒等各部胡漢軍很快就會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

因此自己若是逃去蓬關,根本就找不到裴嵩——要麽隨同陳午入洛了,要麽悻悻然一個人返歸洛陽,或者逃往他處去了。而且裴該簡單扼要地回復裴氏:“此非一兩日之功也。”意思是我們才剛來,尚未得到石勒的信任,這時候肯定是逃不了的,要想逃還得先蟄伏一段時間,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尋覓合適的時機才成。

到時候別說裴嵩,就連陳午大概都不在蓬關了吧。

聽了裴該的話,裴氏略一皺眉,又問:“胡軍將攻洛陽,文約以為勝算如何?”

裴該苦笑道:“自大王離城,洛陽便空。大軍在外遊弋,胡騎不敢往攻,攻則恐受腹背夾擊;如今大軍覆沒,必然往攻洛陽,而洛陽必落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