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逃亡(第2/2頁)

算了,想那麽多幹嘛,辯不過就不辯唄。辯論可能困難,破口大罵難道還不會麽?反正自己是堅決不降的,若使張賓也鎩羽而歸,說不定石勒就只好下定決心,給自己來個痛快的啦。

第三天上路後不久,突然有探騎來報:“洧倉南面發現晉兵。”石勒微微吃了一驚,急問:“有多少人?”探騎回稟道:“戰兵約摸二三千,但其中有不少馬車,裝飾華麗,想必是從洛陽東逃的貴人。”石勒笑一笑,吩咐道:“可命蘷將軍殺滅之。”

命令傳至蘷部,虁安當即調派人馬,前往洧倉攻敵。胡騎亂糟糟的,重排隊列,各自分組,貌似就把裴該給忽視了。裴該這兩天裏費了好大功夫,終於自學成才,大致摸清楚了駕馭坐騎的技巧,心說真是天助我也,於是假意躲避胡騎,雙腿用力夾著馬腹,足跟輕輕踢打,歪歪斜斜地,就逐漸靠到了道路的右側。

他瞧得很清楚,路旁不遠處就是一片不小的松林,若是能夠突入林中,或許就有逃脫的機會——想在數千胡騎面前跑路,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但即便成功幾率再低,終究還是值得一試的。世上很多事情,但凡嘗試總有一線生機,若是連試都不敢試,即便活著,又跟僵屍有什麽分別?

再說了,自己本來就是必死無疑,難道還期盼石勒或者蘷安良心發現,主動把自己給放了麽——貌似這事兒和良心也扯不上什麽關系——大不了被逮回來之後,再挨兩拳,或者再拖著跑幾裏地唄。要是他們一怒之下,直接把自己砍了,那就更省心。

他警惕地打量著附近的胡騎,瞅準一個機會,壓低了腦袋,整個身體都伏在了馬背上,雙腿努力夾緊馬腹,隨即腳跟猛地用力一磕,坐騎吃痛,嘶叫了一聲,果然奮起四蹄就開始加速,所朝的方向,正是那片松林……

當真是惶惶然似囚鳥出籠、渴魚入水,只望能夠逃出生天。他距離也不過幾百米而已,估計戰馬疾奔,不用半分鐘就能夠穿入林中啦。

可是眼瞧著眼中的松林逐漸放大,只差一步,此番逃跑計劃就能成功——起碼是成功了第一步——突然之間,就聽身後一聲呼哨,裴該胯下坐騎腦袋一歪,猛然間“刹車”。裴該促起不意,直接就順著馬脖子朝前面出溜下去了,臉先著地,摔了個七昏八素,半天掙紮不起來。

身旁雜沓的馬蹄聲響起,裴該心說完蛋,最終還是失敗了……他背著雙手,還在地上撲騰,早有兩名胡兵過來,一左一右,掐著脖子,揪著膀子,把他架將起來,就聽有人溫言問道:“裴郎這是欲往哪裏去?”正是石勒的聲音。

裴該梗著脖子,惡狠狠地瞥了石勒一眼:“某欲死而不得死,那便只有去了。”石勒笑道:“想死難,想逃可也不易啊。”

蘷安聞訊也匆匆趕了過來,石勒橫他一眼:“命汝看顧裴郎,為何險些放他走了?”蘷安又羞又怒,順手抄起馬鞭來,朝著裴該臉上就抽。

裴該本能地兩眼一閉,但等了一會兒,卻並沒有感覺疼痛。原來是石勒橫鞭一架,阻止了蘷安——“有言在先,不得隨意鞭笞裴郎。我欲得其心,豈可傷其形?”你瞧這臉上已經有傷了,再讓你抽一鞭子,萬一將來落疤,多不好看相呀。

石勒是怕裴該和蘷安結下深仇,則將來同殿為臣,一起輔佐自己,到時候文武不合,甚至互相攻訐,說不定會壞大事。如今裴該還不肯歸降,你稍稍虐待他,讓他吃點兒粗糧,喝點兒涼水,穿件破衣服,跟在馬屁股後面跑幾步,那都是小事兒,可若是讓他臉上落了疤,這票中國士人最好臉面,他必然記恨你一輩子呀,卻又是何苦來哉?

當下命人將裴該押將下去,好生看管。

蘷安湊近前來,壓低聲音道:“明公如此愛護裴郎,他若再不肯降,真是無人心者也。”

石勒嘴角一撇,淡淡地苦笑道:“臨之以威德,施之以恩惠,而仍然不肯降順的,張先生曾經跟我說起過,古往今來也有不少——那才真能夠被稱作‘烈士’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