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厭戰(下)(第2/3頁)

城墻上,原本歷史上這兩年內應該死在陽城、並且歷史上為墨家首先殉道的墨者徐弱、如今參加過費國起義、現在是援鄭軍事使節團的墨者徐弱,看著城下不斷翻騰起來的白色硝煙,長嘆一聲。

“沒有行墻、沒有土壘、沒有凹角、沒有足夠的火炮……鄭都守不住。”

他喃喃自語,因為他已經看出來魏韓聯軍的用意,簡單無比,卻又極為有效:集中所有的火炮,猛攻城墻的一點,使之坍塌。

城墻一破,新鄭便可宣告陷落。

旁邊的另一名拿著望遠鏡的墨者擦了擦鏡片上的塵土,搖頭道:“除非組織夜襲反擊,搞掉魏韓的炮兵。”

徐弱苦笑道:“民眾皆無戰心,誰人肯效死而戰?況且炮兵陣地魏韓聯軍防護森嚴,貿然夜襲也只能是自尋死路。”

說話間,又是幾枚鐵彈飛來,很快在夯土的城墻上留下了幾個深坑。

徐弱並不是這一次來和鄭國談判改革變法後加入非攻同盟的使者,而是之前就派來的軍事使節。

他已經來了很久,本來他以為上面的命令是讓他們作為教官來改編鄭國的軍隊、修築新式的城墻,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在鄭國的墨家組織遲遲沒有給徐弱等人下命令組織防禦,即便鄭君乙已經哭求墨家幫助守城,但墨者以中央的命令未到為理由,並沒有接過守城的虎符。

並且還學著當年曹劌論戰的樣子,質問了鄭君幾句“何以戰”,鄭君默然不能答。

現在徐弱等人接到的命令是在城墻上觀摩一下魏韓的攻城戰術,晚上要寫出來報告。

對於魏韓的攻城戰術,徐弱覺得並沒有什麽可以借鑒的。

彭城不是新鄭,如果魏韓聯軍選擇這種戰術攻打彭城或者沛邑,簡直就是找死。

新式的城防體系和泗上傲視天下的炮兵,都可以讓在徐弱眼中漏洞百出的炮兵陣地化為齏粉,沒有炮兵優勢想要攻陷彭城或者沛邑那樣的城邑,只怕要填進去四五倍於守軍的性命才有可能。

徐弱的身邊,就是幾名征召起來的鄭人守軍,有人手持明顯是泗上出產售賣的火繩槍,有些甚至是極為落後早已經完全淘汰的手炮,還有一些手持弩和弓箭。

徐弱彎著腰在城堞地掩護下走到了那幾人身邊,那幾人看了看徐弱捆紮在手臂上的赤幘和墨者特有的軍服,便很有禮貌地告了聲好。

一鄭人士卒便道:“這墨者,你看鄭城能守得住嗎?”

徐弱道:“使用武器的,終究是人。守不守得住,不在於城墻之險,而在於你們願不願意守。”

那鄭人呸了一口罵道:“鬼才願意守。給誰繳稅不是繳?給誰耕公田不是耕?”

在旁邊另一個明顯是個落魄士階層的守城者也嘆道:“昔者,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將戰,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有祿位,余焉能戰!”

“衛懿公既然讓鶴得利,那麽衛國就該讓鶴來保護。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七穆之爭,爭來爭去,卻再也沒有子產這樣的人物。土地被七穆公族所分,我等少土無地,那自然是讓有土有地的人去作戰。”

“爭奪搶掠土地的時候沒有我們,守城的時候卻讓我們流血,這和衛人都讓鶴去守城有什麽區別?”

“你們墨家不是常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嗎?諸侯有國,大夫有家,我等庶民,無家無國,若非是不登城則受罰,誰人肯戰?”

徐弱點點頭,這是墨家的道義,墨家在天下統一之前也絕對不會鼓吹民族國族的概念,所以必須要認可而且要大肆傳播這鄭人的說辭。

旁邊另一人道:“既是國君假裝我們是國人,那我們也假裝守一下城。待城墻一破,便作鳥獸散。我若死了,又不曾有人替我養妻兒,家中的賦稅還要繳納、公田還要耕種,我歉駟氏的利息債務每年還要妻兒償還,所以我不能死啊。”

“魏人來了,韓人來了,無非也就是收稅服役,肉食者投降仍舊食肉,我等吃賤食的依舊吃著粟米,無甚區別。”

“若是魏韓皆喊破城免稅、免賦、一切高利貸利息作廢,只怕我便已經打開城門相迎了呢。”

旁邊幾個鄭人都哈哈大笑,這時候攻城還未開始,下面的炮聲並不能影響到他們的玩笑。

笑聲中,有人以炮聲為樂、以軍鼓為韻,沖著旁邊藏在城墻後的鄭人唱起了“流行歌曲”。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翺將翔,弋鳧與雁。”

歌中是一幕最簡答也最常見的生活畫面。

女的說雞叫了,快點起來了。丈夫說天還沒亮我再睡會兒。

妻子說不信你看,啟明星都出來了,別懶了,趕緊趁著早收拾下弓箭去捕鳥,再晚了可就不好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