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反什麽(第2/3頁)

“其一,現在商丘的局面,戴氏控制不了。他必要我們的幫助。”

“其二,利天下大業需要時間,戴氏整理宋國國政收攏權力也需要時間。時間對我們有利。”

“其三,也就是皇父鉞翎的想法,他既想借魏楚韓之力對付我們,我們也總得給魏楚韓各國一個台階下。”

“商丘這件事,雖然事起突然,但卻未必會引發新一輪的中原大戰。”

他這算是給出了表態,但表態之外,必須要有足夠的分析讓其余人信服,不能夠直接給出一個結論,這也是墨家內部的規矩。

不過分析這樣的事,適在表明了態度之後,算是他的嫡系的年輕一輩的七悟害便跟進道:“巨子的想法是對的。”

“魏楚韓各國打與不打,不在於皇父鉞翎,而在於我們的態度。”

“如果我們迅速控制了宋國的局面,給予魏楚韓一個台階下,他們未必會出兵。這個台階,就是宋國繼續保持中立,不參與各國紛爭,也不允許各國駐軍。”

“於裏,宋國實際上就是我們的禁臠,別人奪不走,我們需要的也只是一個緩沖國,一個親近我們、至少不會反對我們的緩沖國。”

“宋國的生產、糧食、絲綢、貿易,實際上受控於我們。至於人口,只要我們允許宋國重分土地、打碎分封建制的宗法禮法制度,人口自然會流向我們。”

“於外,楚國正在變革的關鍵期、韓國對宋並無興趣只是琢磨著吞並鄭國,魏國恐慌於我們和秦國東西對進。”

“只要我們做出足夠的態度,做出不惜一切代價維系我們在宋國的利益的態度,他們就要遲疑、要考慮他們承受的代價。”

“到時候,以宋國中立作為台階,他們便也可以退一步,至少可以給國內貴族們一個交代。”

“我們必須要清楚,各國國君本身未必有戰爭的意願,譬如楚王,他現在根本沒有精力發動這樣一場戰爭。”

“但是,他們又必須要說服國內的貴族,至少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依舊以楚國而論,熊疑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我們,而是楚國的封君。”

“我們不能只考慮我們的困難,要設身處地地站在熊疑的角度上去考慮這件事。”

“打,那麽必須和貴族妥協,之前為變法所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不打,如果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貴族們只怕會逼宮。”

“至於齊越,魏楚韓不動,他們就不敢動,他們的態度取決於魏楚韓。”

“反過來,魏楚韓的態度,又取決於我們。宋國的局面平靜的越快,他們出兵的可能性就越小。”

“因而外部局勢對於我們而言,還是在於我們內部。”

“只要我們內部團結一致,同心同德,作出總動員不惜要引發第二次中原大戰的態度,魏楚韓三國就會軟弱,甚至不惜以綏靖之法,默許宋國的現狀,以求我們不要和他們作戰。”

第一次中原大戰,代指的就是五年前那一場涉及到中山、楚、魏、齊、泗上、韓、趙等諸國的混戰。

適不由想到了那句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的話,只是此時尚有不少問題需要斟酌。

魏楚韓的態度,不能夠僅憑自己的判斷和猜測,但也不能過於被動等他們先發聲反應。

適想了一下,說道:“其實皇父鉞翎犯了一個錯,他高估了舊時代的規矩法理的重要性。”

“二十年前那場政變,即便我們不參與,宋國也會亂,我們沒有能力制造一場混亂,我們只能在混亂來臨的時候借用這樣的混亂。”

“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秦國變革、楚國變革,再加上鄭國三分、駟子陽之亂、宋國內亂……種種這些,都說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舊時代的規矩、宗法制禮法之下的天下已經無法存在了,必須要變革了。”

“二十年前,我們墨家就談尚賢、貴者不恒貴、平等、選賢人為天子之類的話,除卻儒生認為我們無父之外,倒是在各國都有認同的。”

“為何?因為在這之前,天下那些士人已經覺察到,依靠舊的法度規矩和宗法制,已經不能夠繼續統治下去,天下必然要變個模樣。”

“故而百家爭鳴,天下人紛紛為各家弟子,哪怕是楊朱那樣的為我、利己的無君學問,也有諸多弟子。”

他頓了一下,看著兩個一直以為魏楚韓必然會出兵幹涉的人道:“如果舊規矩真的有那麽重要,宗法分封深入人心,那麽我們和楊朱的學說不會引發天下的爭論,而是會被人哂笑為異端邪說不屑一顧,沒人相信,也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晉、秦、齊、楚、鄭之亂,讓天下人都明白舊時代的規矩是不對的。”

“可是!新的規矩還未建立起,我們的規矩是一種可能,他們的規矩也是一種可能,但卻沒有一種新的天下制度讓人覺得理所當然、整個天下都認為就該如此、不可變更。包括我們的,也包括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