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解惑(第2/2頁)

公開的討論上,沒有什麽太越格的事,但是索盧參是何等樣人?又見識過數萬裏之內大大小小的鬥爭,細細品味那些卷宗上的話,也就明白了那些看似正常的討論背後,涉及到多少問題。

當年在倒塌的巴別塔駐足數月,參悟透了許多東西,索盧參已非是那個剛剛離開中土時候的索盧參了。

歲月磨礪之下,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躲開內部的這些事,回去後總要堅定自己的想法。

他在思考。

庶俘羋的到訪,暫時打斷了這種思考。

但庶俘羋說出昨晚上發生的那些事後,索盧參笑了笑,知道這個年輕人並不是為了靠一些關系調回泗上,心中便喜悅起來。

庶俘羋跪坐在索盧參面前,低頭道:“我沒想到馬奶會有這樣的情緒。但是他說的也有道理,不是嗎?”

索盧參點頭道:“有沒有道理,這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這種想法,可以提出來。這是重要的。”

“我們不是那些溝通神明的祭司大巫,不能說只有我們能夠和神明溝通,所以代傳神言。”

“我們是把我們的道義、天志都擺出來,讓每個人知道。子墨子言,我有天志如匠人之有規矩。每個人都知道我們的道義,便會有不同的理解,然後集重義而用規矩衡量對錯,這才是我們的方式。”

“子墨子言:聞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過則規諫之,下有善則傍薦之。”

“如果下不能知道道義與天志,不知道最終我們要做什麽,又怎麽能夠做到上有過則規諫之呢?”

“子墨子不是代傳神言的祭司,禽子也不是,適自然也不是。”

“只不過,他們知曉天志,懂得方法,知曉說知推理之術,於是可以更容易分辨對錯。”

“那你說,從我們的道義上講,馬奶的想法有沒有錯?僅僅從道義上。”

庶俘羋低頭沉思片刻,回道:“僅從道義上,那是沒有錯的。”

索盧參點頭稱是,微笑道:“就像是當年你父親擒獲越王翳那一戰之前,咱們墨家的那次爭論一樣。是北上中原弭兵?還是先利泗上代行其政?”

“從道義上講,都對。當從道義上講都對的時候,那就要講一些功利和現實。”

“墨家若無泗上,天下可能弭兵?”

庶俘羋自小就明白這個道理,回道:“不會。如之前雖有道理,但是王公貴族並不聽。泗上存,則天下便可能用墨家的道義。泗上不存,墨者皆為弭兵而死於中原,那麽數百年內可能君王貴族會焚毀墨家的言論……”

索盧參大笑道:“是啊。是這樣的道理啊。所以,草原的事,並不是草原的事。草原的事,取決於中土中原。”

“若中土中原,定於一而用墨家之義,草原部落又能如何?他們若不遵從墨家的道義,以為這是普天下適用的,那難道是可以的嗎?”

“若中土中原,並沒有定於一而且墨家消亡,草原部落又能如何?你說,就如魏趙相爭,魏國會不會重金賄林胡婁煩,讓他們進攻趙國?”

“這與當年泗上之事是一樣的。事情總要解決,但要講方法。草原之於中土,取決於中土,不取決於草原。”

“你可以明白嗎?”

庶俘羋想了許久,終於點頭道:“我明白了。”

索盧參又說了一些別的,這些道理他這個層次的墨者是可以很容易理順的,和庶俘羋這樣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交流也是愉快的。

時間過得飛快,庶俘羋告辭之後,索盧參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了一些東西。

之前庶俘羋說的那些事,他可以解釋清楚,但是著卻也暴露出來高柳這邊宣義部並沒有將這件事重視,忽略了一部分胡人底層出身的人的想法。

這件事對於泗上來的、趙國逃奴之類的人,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草原的生活和農耕的他們完全不同。

但是對於那些胡人底層出身的人而言,卻不能夠不說清楚。這些胡人底層深知那些苦難,也因為墨家的那些宣傳才加入了墨家,這些最優秀的一部分立志於推翻草原上的那些不合理,所以必須解釋清楚,說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