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金玉其外敗絮中(一)(第2/3頁)

自莊王時起,便立下規矩,太子亦不能乘車過弟門,這一次楚王算是給足了墨家顏面。

若用分庭抗禮之詞,也不是不可以。

見禮之後,適便將一對兒很漂亮的、黃銅的火繩手銃送上,說道:“墨家不以金玉為寶,便獻上這樣的禮物,用以自防。”

“鑄造這禮物的,祖上也是楚人,曾為惠王鑄客,為曾侯鑄賀鐘。”

適擡頭悄悄看了一眼楚王,發覺這人也是二三十歲年紀,身材高大,因為不是祭祀活動,所以沒有穿戴九旒之冕。

這便是後世所謂的楚悼王,死後吳起撲在他身上坑死了諸多封君,導致成組織的墨家在陽城團滅的楚國改革派的君主。只可惜他死之後,人亡政息,最終楚國也沒有完成集權。

和弟弟的繼承權爭奪,導致的楚國內部混亂封君戰死,也算是給楚國了一個集權的機會,只可惜現在這時機還未到。

熊疑亦打量著對面的適,心道:“我聽聞便是此人多學天志,以至於墨家有今日之盛。不想卻如此年輕?”

再看適談笑自若,楚王身邊護衛眾多,他也全無懼色,早已見的多了。

熊疑暗暗點頭,又想聽聞此人不過鞋匠之子,非是士與大夫,卻能對答如流,實非常人。

轉念又想墨家所謂眾人平等之說,又暗暗嘆息,心道只怕墨家的這些學問,也是他能夠站的筆直的原因。

看了看適捧著的禮物,熊疑暗自驚奇,因為這是此時世上還未出現過的黃銅,金光閃閃非是青銅顏色,看著便顯貴重。

他又知道墨家內有楚人,聽適這麽一說,便問道:“莫非鑄此物者,那是商丘一戰帥墨者穿陣成盟的公造冶?”

適點頭道:“其弟。”

楚王看了看這禮物,想到之前送到的交易條款,問道:“這便是你說的農兵可用的那種火藥兵器?”

熊疑越發覺得奇怪,他沒有見過火藥爆炸,但是卻聽過許多次參與過商丘之戰的貴族們提及,那一夜帶來的慌亂和恐懼前所未有,至今不少人心有余悸,聽聞雷聲還會瑟瑟發抖。

他自然也沒見過火器,可是昭之埃說完墨家提供的守城器械後,他竟毫不懷疑,相信墨家既說到,必能制作出來。

墨家不守禮,既沒有拿玉璋做禮物,再一個墨家也不是諸侯,導致禮儀沒法弄:周禮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一群不是正式諸侯、甚至於鞋匠出身的人可以面見諸侯。

既不守禮,那麽也就不需要接受玉璋將來再還回去之類的客套,當即興起,讓適展示了一下。

看過之後,心驚肉跳,硝煙之中大喜過望,只覺得若是此物,那魯關防線便可守得住了,看起來訓練也容易,農兵數月就能成為射手,這簡直是以往不敢想象的。

展示過禮物之後,熊疑愉快收下,便要宴請適等人。

孟勝為副介,亦可入席。

席間歌舞,酒菜,筷子餐刀和勺子一應俱全。

列席的楚國貴族,虎視眈眈,適知道今日這些人八成要發難,心思苦想做著可能的應對之詞。

正巧,案幾上倒有幾個橘子,適琢磨了一下,決定自己先說話先發制人,壓住這些人可能的詰難,他實在沒有興趣和這些貴族爭辯。

於是拿起一個橘子,裝作沒見過世面的人盯著橘子看,不少貴族暗笑,楚令尹便先聲問道:“子不知此為何物?”

適放下橘子,很鄭重地說:“不曾見過。”

心中卻罵,這破玩意我吃過不知道多少個,只是現在交通不便,沛縣倒實在難見這東西。

楚令尹笑道:“此為橘。”

適恍然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這便是橘?我來之前,恰好讀過當年晏嬰使楚一文,其心慌慌。”

“待至郢都,不見狗洞,心中稍安。可稍安之後,心中卻難免有些不快意。”

他故意露出皺眉的樣子,晏子使楚一事,在場眾人均知,又見適說不見狗門不快意,不免好奇。

好奇,自會有人捧哏。

昭之埃先問道:“無狗門之辱,子緣何不快?”

適行禮答道:“晏嬰,齊之習辭者,使楚一事,言辭之歷名動天下。我,墨家之習辭者,又是墨家宣義部部首,最善言辭。”

“今日使楚,本想著再如當年晏嬰一般人讓諸位體會一番‘聖人非所與熙也’究竟何意,也讓我墨家名頭震動楚國市井傳為佳話,卻不想不見狗門坐盜之事,以禮相待,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今我墨家在商丘一戰名動天下、邀中原弭兵震動君王、叛墨守洛陰北地成名……唯獨楚地,墨家名聲不顯。我不善守城,亦不善攻戰,唯有歷舌一條,如今竟無機會,自有遺憾不快!惜我墨家市井之‘報’,卻少了一件可以傳遍天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