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宿貴舊夢泣涕漣(上)(第3/3頁)

公子連略微猶豫,問道:“無義之人,難道可以用嗎?”

叛墨大笑道:“昔年齊桓成霸業,豎刁自宮以近、易牙烹子以媚,這都是無義之人,所以齊桓死前以袖掩面羞於黃泉之下見管仲。但昔年齊桓流亡之時,易牙、豎刁可曾跟隨?”

“沒有聽說。”

叛墨又道:“昔年勾踐臥薪嘗膽終滅吳,但卻高鳥盡良弓藏殺文種。我們都沒有嫌棄你憂慮你,難道你還有資格在如今疑惑我們嗎?”

“三晉勢大,魏斯求士、李悝求才,有才者多去魏,天下又有幾人願意跟隨公子呢?公子難道還要挑揀嗎?”

“韓趙魏等六卿之亂,導致強晉數分,難道昔年重耳流亡時就應該殺死趙成子、魏武子以防百年後六卿之亂嗎?”

“公子如果只是想當秦君,大可以行下策,自然用不到我們。但如果既想要成為秦君,又想要成為強秦之君,只能用我們。”

“我們無義,但我們利欲熏心。如今公子流亡在外,跟隨公子最能得利,僅此而已,我們三十多人圍坐相商後才選擇跟隨公子,公子不要以為您的賢名已經傳遍了天下……若不是適半年前提及,我都不在意您。”

“您在我們這些叛墨眼中,不過是市賈之徒從荊山販運到遠方的玉石。市賈不愛玉石,只愛玉石售賣所得的利。你做你的秦君,富強國家;我們施展我們的報復、達成想要的富貴,不過是個各有所得的交易。”

“子墨子言,無分老幼貴賤、皆天之臣,世人平等。你在我們這些叛墨眼中,並沒有什麽高貴之處,只不過是個可以讓我們達成目的的人,而我們恰好又願意不想去追求世人平等的墨者之義而已……但不再求此義,卻不代表我們不信此理。”

這些人雖已叛墨,可耳濡目染之下,對於血脈貴賤根本不當回事,心中也有一股傲藐之氣,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對面不過是個流亡在外的公子,若不用,走便是,天下之大,只有身有本領,難道還沒有容身之處?

公子連也從未聽過有人這樣和他說話,心中駭然無比,對於真正的墨者更是警惕萬分。

可於此時,這名叛墨的話已經說動了他,他現在沒得選,而且對方說的很直白,他已經全然相信。

雖然語氣不敬,可句句在理。

思慮許久,長嘯一聲,喊來死士叫他們在庭院點燃火炬,所謂“庭燎”。

《小雅》有詩: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鸞聲噦噦。

夜如何其?夜鄉晨,庭燎有輝。君子至止,言觀其旗。

庭燎之禮,乃是求賢認可的最高禮節,這是對這些叛墨表示尊重。

公子連對拜道:“嬴師隰在此盟誓,絕不再疑!我之願:歸秦、強秦、取西河!汝等之願:鐘鳴鼎食、天下聞名。各取所需,我若遂願,也必遂汝之願!終我一生,絕不負汝等!”

叛墨也拜道:“公子各取所需之言,正合《易》。但絕不負我之類的話,也不必盟誓了。我們雖然叛墨,卻嚴尊律令,不信你們這些人的盟誓。只求將來事成,制定法令。因何可被殺、因何可被放、因何可被囚……一一寫明,告令天下,我們自會遵守,犯禁自當罰,我們也不會求情。但請不要君言即法、一日三易!”

公子連愕然無語,許久點頭。

再議歸秦、強秦、除舊貴、扶新賢之事。越聽越覺得大有深意,竟是忘了夜深用飯……三日後,喜形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