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講故事

“急個鳥?都給灑家站好了,一個個來!”

郭京看到場面有點亂,馬上拿起“嚇人劍”揮了揮……當然是劍未出鞘了,要不然就把人都嚇跑了。

未出鞘的夏人劍還是非常嚇人的,向前擠過來的人們都止住了腳步。

郭京扭頭問劉無忌,“機宜,想買的人有點多啊。”

其實也多不了幾個……之前劉無忌放出去十本,現在約莫還有十四五個戴著大帷帽的人在跟風。

劉無忌裝模作樣搖了搖紙扇子,然後說:“呵呵,還有二十多人,小乙哥,還有幾本啊?”

“機宜,還有十本。”

“不夠分了……怎麽辦?”

是啊?供不應求了,怎麽辦呢?

“那就漲點兒價吧。”郭京說,“要不……賣五百一本?”

“好吧,就五百緡一本吧,想要的趕緊,再晚點就天亮了。”

五百緡一本摹本,還不是名家摹的……這要價還真夠恨的!

可是不買了吧,似乎也不行。看上《醉羅漢圖》摹本的,要麽本人是畫師,要麽背後有書畫大家。這他們而言,《醉羅漢圖》的原本不是勢在必得,但是摹本卻一定要得到的。

因為有了摹本,他們或者他們背後的大家,就能通過臨摹學習畫醉羅漢肉身的那種筆法畫技了。

所以這五百緡買得不是一卷摹本,而是一種前所未見的高明筆法,因此不貴。

當然了,他們也可以不買,然後再托關系從別人哪裏找來摹本自己摹一份。

可是人情債就不值錢了?能掏出三百五百買下摹本的都不是普通人,得有多大的面子才能讓他們出借摹本?

“五百就五百,我要了!”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陳佑文的長子陳珍,他的父親是翰林待詔直,弟弟又瞄準了翰林圖畫院,歸根結底還是要靠畫技吃飯的。一種新出現的高明筆法,對他們而言,簡直是志在必得。

“好勒。”劉無忌也看不見陳珍的臉,不知道他是武家對頭的兒子(武好古和陳珍也不大熟悉,聽不出對方的聲音),於是拿起一個畫軸就交給陳珍。

陳珍當然也不知道賣出摹本的是武大郎他們,因而也好不猶豫就數出六十七張十緡面值的交引。

待武好古拿過交引點驗完畢後,陳珍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拱手問:“這位大官人,在下還想請教一二。”

“問吧。”

“在下想知道這畫卷的原本出自何方?”

這個問題有點犯忌,犯了東十字街鬼市子的忌。

鬼市子的賣家既然都不露真面目,那麽他們賣的東西的來歷自然都有些不可說。

手裏還拿著“嚇人劍”的郭京似乎不曉得規矩,當下就說:“這個啊,灑家便告訴你了,原本是從西邊流過來的……”

“三哥。”劉無忌喊了一嗓子,“這話說不得。”

“哎喲,灑家竟忘了,觀察吩咐過的……”

“三哥!”劉無忌高叫起來,郭京這下沒了聲兒。不過該說的故事,卻已經說完了。

一口一個“灑家”的郭京說得是關西口音,手中還有“嚇人劍”,而且行為舉止一看就是個廝殺漢,顯然是西軍將校。而他口中的“觀察”不必問,一定是某個大宋西軍的將帥了。被郭京喚作“機宜”的書生打扮,操開封口音的劉無忌,顯然就是“觀察”的幕僚,書寫機宜文字之流。還有一個沒露面的“衙內”,當然就是“觀察”的兒子,也是這些摹本的作者。

被西軍將校稱為“西邊”的地方,肯定不是大宋疆土了,不是西夏,便是青唐吐蕃了。

也就是說,《醉羅漢圖》的原本是來自西夏或是青唐吐蕃的。而書畫行的大家們都知道,畫聖吳道子當年曾經在敦煌停留了一段時間,還參與了敦煌石窟壁畫的制作,所以吳道子的確有可能在敦煌留下粉本。而這粉本也的確有可能在三百多年後從西夏或者青唐再次流入中原,並且被某位鎮守西陲的大宋西軍之將得到……

故事說完,今天武大郎等人的勾當也差不多完了,剩下的九卷摹本在很短的時間裏就賣了出去。隨後劉無忌和郭京帶著兩個仆童以及賣畫所得的價值八千緡的交引,揚長而去了。

而吳道子真跡可能現世和一種前所未見的高明筆法的出現,也頓時在本就不太平靜的開封府書畫行,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

開封府衙,在一間靠近府衙大牢的耳房內,翰林圖畫院待詔直陳佑文正端著碗點茶,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個又白又胖,山羊胡須有些雜亂,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

“這畫上的羅漢……簡直和真人一樣!”白胖男子手中展開了一幅畫卷,正仔細端詳著。“而這羅漢的衣服,的確是吳帶當風的筆法,是蘭葉描。”

陳佑文品了口點茶,繼續看著那男子,“向道兄真好眼力……不知向道兄怎麽看幅《醉羅漢圖》的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