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鬧事

如臯,這裏臨近海邊,到處都是雜草叢生的鹽堿地。受海水的侵蝕,這裏的土地土質極差,耕種糧食根本不行。

不過這裏的百姓大都是鹽戶、灶戶,根本就不依耕種為生,他們靠的煮海制鹽,然後賣鹽換銀,用銀買糧。

在內地價格昂貴的食鹽這裏遍地都是,哪家每年不制作個幾千斤?

只要在海邊鋪上一層細沙,等海水潮起時,細沙吸附海水,待風吹日曬幹後,便成鹵沙。然後過濾,蒸煮,便可得到食鹽。

程序不是很多,過程也不復雜,但由於這個年代生產效率極低,灶戶們每年鹽產量不是很多。然後需要按照一定價格上繳鹽運使司規定的數量,然後還要納稅,所以鹽戶灶戶們的日子過的很苦。

因為在內地賣出高價的食鹽在這鹽區根本不值錢,鹽戶一年下來辛苦煮鹽,很多時候連一家人的溫飽都不可得。

按照太祖皇帝制定的戶籍制度,人戶以籍而定,天下所有的人都有自己所屬的戶籍。而煮鹽的百姓則屬於鹽灶籍,大明百姓籍貫定下,子孫相傳,不得更改。太祖朱元璋希望天下百姓能夠各司其職,這樣社會秩序才會穩定,才不會亂。

種田的就只能種田,軍戶只能吃糧打仗,煮鹽的祖祖輩輩只能煮鹽。

當然,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有窮人有富人。在鹽區同樣有很多的富翁,家產甚至能比過揚州的大鹽商,這些富戶就是所謂的富民、豪灶。

這富民、豪灶是鹽戶中的豪強,已經脫離了煮鹽的沉重苦役,靠的是替鹽運使司收繳灶戶的鹽課,購買灶戶繳納鹽課後剩余的食鹽,然後加價賣給鹽商。

所以這些人雖然仍然是灶籍,實際上卻相當於坐商,勾連在灶戶和鹽商之間,從事著食鹽專賣的生意。

富民、豪灶在當地鹽區的勢力極大,手下一般會養著眾多的打手幫閑,普通的灶戶根本不敢越過他們把食鹽賣給他人,鹽商們也不敢越過他們私自收鹽。

靠著囤積食鹽、操縱鹽價,這些豪灶賺得盆滿缽滿,家產絲毫不比鹽商要少,很多豪灶在揚州城內購有豪宅別院。

按照慣例,鹽商們在鹽運使司購買鹽引,然後在批驗鹽引所檢驗鹽引的真實性,然後才能去找這些豪灶購買食鹽,然後把食鹽運到各省進行銷售。

所以鹽商和豪灶們的關系實乃相依相存、休戚相關。

在如臯,最大豪灶名叫王賢,靠著和鹽運使司的良好關系,靠著手下上百名打手,附近方圓百裏鹽區的灶戶都受到他的控制,鹽運使司也找王賢負責征繳鹽課,灶戶們熬制的食鹽一般都賣給王賢。王賢每年收購大量的食鹽,然後加價賣給鹽商,而王賢最大的客戶就是江鶴鳴。

王賢在揚州也有豪宅,不過他更喜歡住在如臯的莊園,在這鹽區,在灶戶們面前,他就像土皇帝一般,感覺非同一般的好。

這一日,大客戶江鶴鳴突然來訪,令王賢又驚又喜,趕忙迎到了莊園之外。一是因為江鶴鳴是他的財主,再就是江鶴鳴的舉人身份,遠非他這灶籍能比。

“江老爺大家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雖然出身粗鄙,可富貴了這麽多年,王賢早非當初那個苦哈哈的灶戶,言談舉止自然有一番氣度。

“王老弟客氣了!”江鶴鳴微笑道。

王賢把江鶴鳴迎入廳中,丫鬟上了茶水,寒暄了一會兒,這才問其來意,畢竟以江鶴鳴的身份,來海邊這種地方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王老弟,愚兄這次來是向你道歉,下一個季度的食鹽恐怕不能要了。”江鶴鳴嘆了口氣,說道。

“這是怎麽說的?”王賢驚呆了,幾個月來他從灶戶們手裏收購了數萬引的食鹽,若是江鶴鳴不要,這些食鹽可怎麽辦?賣給其他鹽商?各個鹽商都有自己的購鹽渠道,如何會從自己這裏買?

江鶴鳴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處境向王賢說了,“江北總督派人抄了我的家,霸占我的家產,我現在哪裏還有錢用來購買食鹽,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這真是瞎胡鬧!”王賢聞言怒氣沖沖道,“這姓陳的總督難道不知道食鹽的重要性?抄了你們鹽商的家,各省會缺鹽陷入鹽慌不說,這鹽區的灶戶們手裏的食鹽賣不出去,就沒有錢買糧,這會使得鹽區大亂的!”

江鶴鳴下月不再收鹽,自己手裏的鹽屯這麽多賣不出去肯定不會再從灶戶們手裏買,而灶戶們煮的鹽賣不掉,肯定會想法賣給私鹽販子,這樣要不了多久,自己的利益會被大量侵蝕,這是王賢所不能容許的。

“平南侯是軍戶出身,哪裏懂得食鹽的重要性,更不會知道灶戶和我這樣的生意人的苦楚。”江鶴鳴嘆道,“我生意做不下去也就罷了,靠著以前攢下的家產足夠下半輩子生活,可是這鹽區的灶戶呢?他們的鹽賣不出去,全家人就得餓肚子,這樣用不了多長時間,這鹽區就會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