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馬政

然後嘛,幾杯二鍋頭下肚,大家就可以打開話匣子隨便聊了。男人們抱怨著各種不公、女人埋怨著生活的艱辛。

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洪濤就會得到大量有用的信息。比如說稅收政策的不合理,再比如說募兵制度中的腐敗。

最讓他煩心的則是馬政的敗壞,因為這件事兒不歸他管轄,朝廷有專門的牧監,屬於央企,直接聽命於中央,地方上無法插手。

北宋缺馬,這事兒好像是公認,但這是個偽命題。從北宋到南宋真不是特別缺馬匹,缺的是可以用作騎兵的戰馬。

戰馬有點像獵犬,不是說某個品種的狗天生適合當獵犬,長大之後就一定能成為獵犬。除了品種之外,還有很多因素需要滿足。比如說體格、性格、訓練度等等。

訓練度可以通過後天加強,但體格和性格是天生的。有的馬很笨、有點馬太聰明、有的馬脾氣暴躁、有的馬過於溫和、有的馬比較矮小、有的馬過於高大,帶有這些特征的馬都不能成為合格的戰馬。

就地區而言,東亞這一片只有西北和北部地區產的馬匹才有可能滿足戰馬的條件,雲貴、四川、包括青藏高原中南部地區的馬匹由於身體普遍矮小、奔跑能力不足,無法長時間在平原上作戰。它們更像驢子,用於山區很合適。

宋朝從成立那天起就失去了一個戰馬主產地,北面有遼國擋著,不管用什麽辦法人家也不會大量出口戰馬給宋朝的。

西北剛開始倒是在手裏,可是有和沒有差不多,因為黨項人從唐朝那會兒就實質上割據了這片地區,名義上歸順,實際上並不太聽命令。等夏國成立之後,幹脆就也別指望了。

沒有足夠數量騎兵打仗吃虧的道理宋人也懂,他們不是沒想辦法。相反,還出台了很多政策,從國有到私有,全方位的鼓勵養馬,尤其是養戰馬。效果嘛,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得從兩個方面分析。

從宋太祖開始就沿襲了唐朝的習慣,設置左右騏驥院,專門為皇家和軍隊養馬。後來改成了群牧司,由內官勾當,設使、副使、都監、判官等官。其職掌是:

“掌內外廄牧之事,周知國馬之政,而察其登耗。凡受宣詔、文牒,則以時下於院、監,大事則制置使同簽,小事則專遣其副使。都監不備置,判官、都監每歲更出諸州巡坊監,點印國馬之蕃息者。左右騏驥院勾當官各三人,以諸司使、副及內侍充,掌牧養國馬,以供乘輿及頒賜王公群臣、蕃夷,給騎軍廄置之用。”

隨著馬匹數量增多、用途愈廣,光靠左右騏驥院和群牧司已經有點照顧不過來,隨後又增設了牧養上下監,專門負責治病和繁育小馬;估馬司,負責評估馬匹質量,核定市場售價;賣馬務,把不適合用作戰馬的馬匹轉售給民間。

到了宋真宗年間,北宋養馬的規模達到了頂峰,開封有兩院、四監、二坊,個州縣分布著牧監十四個、孳生監七個,有軍馬二十多萬匹。就算軍馬不全是戰馬,攔腰減半,那也至少有十多萬匹戰馬可用。

但是吧,隨著檀淵之盟的簽訂,宋遼兩國的戰事平息了,宋朝皇帝也不想再去收復失地。燕雲十六州壓根兒也沒納入過宋朝領土,並不是所有宋人都以為那是失地,犯不著拼了命去搶。

至於說燕雲十六州的戰略地位,假如沒有後世各種專家的分析,再加上網絡傳播,試問後世有多少人能認識到它的重要性?恐怕光是戰略地位這個詞兒,就夠大部分人琢磨半天的了。

所以說吧,不能苛求古人和現代人一個思路,他們的視野沒那麽遠,多半人活了一輩子也僅僅知道自己家附近的州縣,超過一二百裏遠就全不清楚了。在這種認知條件下,談什麽戰略意義都是白搭。

宋朝皇帝和群臣比普通老百姓強點有限,他們認為既然短時間內和遼國不會再有戰爭,那還養著這麽多匹戰馬有什麽用?養馬基本就和後世養車差不多,就算一天不開每年也要耗費不少錢糧,尤其是戰馬耗費更大。

大家一合計,幹脆,少養點吧,省出錢來幹點別的。當時的宰相向敏中就曾上書皇帝:

“國馬之數,方先朝倍多,廣費芻粟,若令群牧司度數出賣,散於民間,緩急取之,猶外廄耳。是秋,乃詔十三歲以上配軍馬估直出賣。”

光把部分戰馬退役轉賣到民間當生產資料宋朝群臣還是覺得不過癮,那麽多養馬的國營單位留著也是廢物啊,幹脆,裁撤掉一部分吧。

於是從天聖五年開始,諸牧監就開始一年比一年少,剩余的也主要放在河北和開封附近。

又過了十多年,戰馬基本更新換代兩三批了,很多牧監也都荒廢許久,西北突然亂了,然後夏國建立,還打了好幾個大勝仗,把北宋原本就不太富裕的騎兵消滅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