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心不定

歷年以來,臘月二十八這一日的大朝會,大多數應付差事。各部事務都已經處理完畢,就等著大朝會結束之後,就全體放假。

但是永樂十七年的最後一次大朝會,卻因為一份議事法則的出現,讓這次的大朝會顯得比以往更加重要。

其實明朝的朝會分類非常多,有每日的常朝,也就是早朝,正旦朝,午朝,晚朝,朔望朝等等,每一種朝會都有不同的儀式。

朱元璋時期,嚴格遵循三點守候,五點朝會的制度。許多住的遠的大臣,半夜就要起床,然後到午門等候,五點準時議事。

但是朱棣生於富貴,雖然也是個勤勉的帝王,但是卻受不了每天早上四點就要起床,五點就要議事的規矩。

他將早朝的時間改成了夏季七點,冬季八點,自己不光能睡個懶覺,讓大臣們也能休息好。

而且遇到刮風下雨,下雪,還體恤百官,準許四品以下官員不參加早朝。

因為四品以下百官,上朝也沒有說話的資格,而且大半還要站在大殿外面。

奉天殿雖然大,但是一次也容納不了一千多人啊!

但是這一天雖然雪停了,氣溫卻更低了,文武百官卻都不嫌寒冷,一個個準時候在了奉天殿外。

朱瞻基進入院落的時候,差點嚇了一大跳,這麽齊整的陣容,他有幾年沒有見過了。

微微搖頭笑了笑,他跟站在武將之首的張輔輕輕點了點頭,守在了大殿門口。

在他之後是行動不便的朱高熾,朱瞻基守在門口,親自將他架上,把他放在了座位上。

他的體重超過了兩百斤,平日兩個健壯的太監也累的氣喘籲籲,但是朱瞻基一個人就輕松地把他架起。

然後鼓樂爭鳴,在太監們的高呼聲中,朱棣在內閣大學士和翰林學士,以及一幫內侍的護衛下坐在了龍椅上。

幾個小太監在他腳下放了兩個炭盆,這才退到後面。

朱棣坐好之後,鴻臚寺唱“入班”,文武大臣左右兩班走進大殿,左文右武,各自站定,行一拜三叩頭禮節。

朱棣安然入座,但是朱高熾與朱瞻基受了大禮,還要還半禮。

然後,進入了正式奏事環節。

今天的議題雖然有春節放假安排,值班等瑣事奏對,但是這些程序性的工作,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全部處理完畢。

這個時候,王彥向前走了兩步,大聲呼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正面對眾大臣的朱瞻基能明顯感覺到所有人的士氣一振,整個大殿裏的溫度都似乎高了好幾度。

蹇義雙手抱著朝笏,因為要面向皇上,是橫著向中間走了兩步,然後躬身下去。“陛下,臣蹇義有事啟奏。”

“奏。”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安,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

朱瞻基有些懵逼了,這奏事就奏事,怎麽講起道理來了呢?

話還沒完,後面又是:“凡百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豈取之易,守之難乎?蓋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吳、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

朱瞻基很想大喝一聲:“能就事論事嗎?”

按照奏疏的標準,最後還有一段:“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為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懼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刑。總此十思,宏此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並用,垂拱而治。何必勞神苦思,代百司之職役哉!”

本來鼓足了勁想要看一場大戲的朱瞻基登時泄氣了,手裏抱著要就事論事的奏疏,一句話還沒有說,屁話先來了一堆。

這麽長一段話,其實就是一個意思:皇帝百官,各司其職。

這是先從道理上,將今天的這個議事法則拿出來,穩住陣腳。以後你皇帝想反悔,可沒有這麽好的事兒了。

朱棣果然也反感這一套,開口說道:“朕今日就是想要知道你們將這議事法則討論的如何了,這不是經筵,蹇愛卿還是不要廢話了,就事論事!”

蹇義卻如同沒有聽到一樣,又來了一大通廢話“……”

朱瞻基恨不得飛身下去給他來一腳,讓他長點記性。一大堆廢話說完,其中也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你是皇帝,聽不聽是你的事兒,我是大臣,說了是我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