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人主五壅

韋香兒前腳剛走,一名從洛陽快馬趕來的班劍女婢,又給太平公主帶來了一則重鎊消息。

風波接朣而至,令人應接不暇。

原來,河北“殺官事件”發生之後沒多久,紅葉商會設在洛陽的商會總肆馬上就被關閉查封了,商會最重要的幾名掌櫃也已經被拘拿下獄。同時,紅葉商會設在長安和終南山的商肆與廠房也已被查封,下獄之人多達百人。

最令太平公主震驚和憤怒的是,有大理寺的公人跑到洛陽的太平公主府裏,想要捉拿虞紅葉本人到案。留守公主府的楊思勖出面阻攔,雙方釀出了沖突。楊思勖死守府門,對方仗著人多勢眾想要強行突入。豈料楊思勖武藝奇高,被數十人圍攻仍舊不落下風,還打傷了對方多人。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後來大理寺公人亂箭齊放,楊思勖身中數箭渾身浴血,仍舊死守府門寸步不讓。

最後,虞紅葉自己打開了府門走了出來,主動要求歸案大理寺接受調查。楊思勖苦苦哀求甚至抱著虞紅葉的雙腳不讓她離開,無奈虞紅葉還是跟著大理寺的人走了。

“終於還是,直接打到我們頭上了!”太平公主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憤怒過,她的指甲都已經掐進了手掌裏,鮮血迸流。

上官婉兒連忙拿出自己的絲絹手帕給太平公主包紮,一邊勸道:“殿下勿急。想那司刑寺(即大理寺)也只是奉命行事,並不敢將紅葉當真如何。”

太平公主雙眼微眯,眼中似有薛紹臨陣時的那般溢溢殺氣,沉聲道:“奉誰的命?”

上官婉兒怔了一怔,一時無言以對。沉思了片刻,她只道:“看起來,這並不像是皇帝陛下的手腕和作派。”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對上官婉兒的看法表示認可。上官婉兒說得沒錯,真要是武則天下了命令要捉拿虞紅葉歸案,從宮中派出一名宦官加一紙聖令,遠比成百上千的大理寺公人厲害得多。似這般強行闖府硬要拿人,與其說是奉公辦案倒不如說是肖小作亂。

“看來有人故意先下手為強,強行要將虞紅葉卷入到殺官一案當中。”上官婉兒說道:“如此一來,姑且不論虞紅葉最終是否會被定罪,百姓仕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認定虞紅葉跟此案脫不了幹系。行商最重一個‘信’字,這一事件定然會對紅葉商會的聲譽產生極大的負責影響。”

“若是連東家和商會都沒有了,還何談信譽?”太平公主的臉色越加陰沉,咬牙道,“婉兒,你可別忘了郭安之死。現在我們的敵人可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他們再也不會像以往那般溫吞隱晦了。”

這時,前來報信的班劍女婢又道:“殿下,宮中眼線還傳出了重要消息。”

太平公主精神一凜,“說。”

女婢道:“數日前的黃昏,也就是殺官一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前昔,宰相宗楚客入宮求見神皇。君臣二人在龍舟之上私談多時,所談之事多半與駙馬有關。”

雖說武則天是皇城禁中至高無上的唯一主宰,但太平公主自幼在宮中長大,上官婉兒更是侍駕多年。二人想在宮中培植起一兩個精幹得力的心腹耳目,倒也並非難事。

女婢繼續道:“宗楚客自稱要‘死諫吾皇’,寫了一份極厚的奏章列數駙馬的無數罪狀。其中細則如何無從知曉,但宗楚客當時說了一些話,如今想來是與虞夫人的被捕下獄頗有關聯。”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同時神色微變,“說下去!”

女婢應了諾,說道:“當時宗楚客引經據典,說人主有五壅:臣閉其主曰壅,臣制財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義曰壅,臣得樹人曰壅。又說,臣閉其主,則主失位。如今薛紹獨掌軍事無人可制,諸軍只知薛紹不知陛下,這不是蒙敝聖聽是什麽?”

“宗楚客還說,臣擅行令則主失制。如今但凡事關突厥,無論軍事邦交大小事宜盡由薛紹一人獨專。他的眼裏非但沒有了朝廷法度更沒了天子聖威。長此以往,這大周之天下究竟是神皇之天下,還是他薛紹之天下呢?”

“宗楚客又說,臣得行義,則主失明。臣擅行令,則主失制。這些年來薛紹總領軍事,凡麾下將校士卒之人心,盡皆被其收買。陛下可還記得當初韋待價接掌夏州之事否?那些曾經效力過薛紹的將士多半都不理會韋待價,導致軍心不齊上下離叛,這才有了靈州之敗河隴之失。爾後薛紹單槍匹馬重回河隴,轉瞬間重聚百萬之師收復疆土。薛紹此舉功勞固然不小,但是朝廷正式封授的封疆大吏和君王的恩威還不如薛紹一人之恩信,這背後隱含的真相,難道不思之令人脊背發寒嗎?”

“宗楚客還說,臣得樹人,則主失黨。這些年來薛紹在軍隊裏廣結黨羽豎立恩信,乃至如今大周的軍武一脈唯薛紹獨尊,朝廷之令都還不如薛紹的只言片語來得管用。這對大周社稷、對陛下來說,都是極大的隱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