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萬物所不能敵(第2/2頁)

“父親……”論弓仁磕下頭來,把臉埋在了雪地裏,遲遲不起。

“從你能夠騎馬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把你當成我麾下的一名將軍。”噶爾欽陵轉過身來,伸手摸去論弓仁頭上的積雪,說道:“為父好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叫過你了——兒子!”

“爹!!”

論弓仁抱住噶爾欽陵的雙腿,大哭起來。

噶爾欽陵從來不允許麾下的任何一個人哭,這樣做的代價必然是在臉上掛起一條狐狸尾巴。

但是今天,他沒有。

他就像每一個溺愛自己孩子的父親那樣,讓論弓仁狠狠的哭了個痛快。

次日,深夜。

斥侯捉住了兩個吐蕃細作,郭安問了話覺得不尋常,特意帶來讓薛紹親自審問。

細作說明了來意,聲稱自己是論弓仁的心腹,特意來向周軍投誠。他們還帶來了噶爾欽陵和論弓仁各自寫下的一封書信,給薛紹看。

書信是用漢字寫的。薛紹熟悉其中的一個筆跡,因為此前自己就曾收到過他寫來的信“時無英雄豎子成名”。

另一封書信的字跡,大約比月奴寫的字還要難看那麽幾十倍。

“多少人?什麽時候?”看完了兩封信,薛紹問。

細作答說,大約五千人,少將軍接到回信之後,兩天之內能到。

薛紹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們吃飽喝足休息一夜,明日辛苦一趟火速回去給論弓仁回話,就說我答應接受他們的投誠。而且我會派出我的精銳部隊,在半道上接應他們。”

兩個細作大喜,都說吃飽了飯馬上就走,唯恐遲而生變!

薛紹也沒多說,給了他們一頓好吃好喝,就放他們走了。

兩人走後,婁師德才道:“薛帥,兩軍交戰有敵將來降。此等事情,不得不防。”

“嗯,婁公所慮有理。就請你安排一下,防患於未燃。”薛紹說道。

“是。”婁師德應了諾。

薛紹再道:“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我推測,論弓仁此來是真降的可能性,將會高達九成。”

“其實婁某也是如此認為。”婁師德說道,“對於噶爾欽陵來說,他與贊普的戰爭無論是輸是贏,他都已經輸了。因為,他的整個家族都已經不復存在。光憑一個孤家寡人,噶爾欽陵再驍勇善戰無法蕩平整個高原。時也,勢也,非一人之力所能扭逆!”

薛紹不置可否,淡淡的道:“婁公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嗎?”

“婁某愚鈍,猜不透。”婁師德笑道。

薛紹說道:“我想要,和噶爾欽陵見上一面。”

“哦?”婁師德微微一驚,然後笑道:“薛帥會與噶爾欽陵惺惺相惜,倒也不奇怪。對薛帥來說,像他這樣的好對手,當世已是絕無僅有啊!”

薛紹淡然笑了一笑不再多言,只在心說道:除了惺惺相惜,我更希望月奴能夠見上噶爾欽陵一面……哪怕是不相認,能夠看過一眼,那也是好的!

兩日後,深夜。

論弓仁提著銀蟒槊,騎上了馬。

在他身邊和身後,有大約五千名出自噶爾家族本姓或旁枝的子弟兵,還有一些是隸屬於他們家族的扈從和農奴。

論弓仁騎在馬上四處觀望,沒能見到他的父親。

他低下頭,心中從未有過的落寞。

“每逢出征,父親總會來送一送我。哪怕是遠遠看我一眼,也是送了。”

“但是這一次,我卻不是出征……”

沉默了片刻之後,論弓仁猛然擡起頭來,大喝一聲“駕!”

五千騎,往南奔去。

此刻,噶爾欽陵就站在一個稍遠處沒有掌燈的帳篷裏,靜靜的看著這五千騎漸漸跑遠。

“兒子……”

他輕喚了一聲。

他的刀,抹過了他的喉嚨。

……

又是一個深夜,雪地反射的白光,讓黑夜看起來不那麽陰暗。

論弓仁看到前方有一列兵馬排開。有一員大將騎在馬上,橫著一把巨大的兵器站在路中央,身後飄著一面大旗。

“薛楚玉!”

雖然還隔著這麽遠,論弓仁卻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匹馬那個人那柄兵器,至從那天在戰場上遇到過一次之後,論弓仁保證自己永世也不會再忘!

薛楚玉將方天畫戟往身邊一插,翻身下了馬,抱拳而立,“本將奉薛帥之命,特意在此恭候,迎接論將軍!”

論弓仁跳下了馬來大步走向薛楚玉,站在他身前三步之地,“如果你能現在打贏我,我就跟你走。”

“我不會跟你打,因為薛帥的命令裏沒有這一條。”薛楚玉淡淡的道,“更何況,現在你是客人,不是敵人。”

論弓仁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那我們還有機會,一決高下嗎?”

“如果我能像家父一樣長壽的話。”薛楚玉淡然一笑,“四十年之內,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