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羅張氏的故事

湖南長沙府湘鄉境內,羅山腳下,善慶鄉新林裏。

這個貧瘠的小山村,出了名湘鄉乃至長沙衡州兩府都大有名望的大儒,便是理學大師,人稱“羅山先生”的羅澤南。

而這天,這個山村的田埂道上,有一名四十多歲的農婦,牽著一名八歲的男童,走在其中。

“吉兒,走快些,如今是雙搶季節,你父親又不在家中,整個羅家就我們娘倆,家中的七畝水田要在幾天裏收割完,還要趕快插上晚稻的秧苗,很是緊張。哎,老娘倒了八輩子黴了,嫁給姓羅的。”農婦催促著男童,語氣裏,充滿著對丈夫的怨念。

“娘,別這樣說父親!對了,娘,父親什麽時候回來啊?我都快忘記他長什麽樣了。”男童奶聲奶氣地道,打著赤腳,蹣跚地走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

“別問了,老娘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說不定,死在外頭了。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如今生活好了,老娘根本就用不著他!”農婦看起來很是潑辣。

這時,遠處有人一邊高喊,一邊朝她們快步走來:“羅家嫂子,請問羅山先生有消息嗎?”

農婦一見來人,卻是認識,有些不悅地道:“什麽羅山先生?你說的是羅澤南吧?他都一年沒回過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也沒寫過信,說不定,早死在外頭了。”

來人一共有三個人,聽見農婦這樣說,面面相覷,頗為無奈。

而先前為首喊話之人,猶不死心,繼續說道:“羅家嫂子,您知道,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善慶鄉公所的。找您啊,一來,了解下羅山先生的近況;二來,也是看看,羅山先生家有沒有需要幫忙的,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啊。”

“哎,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最短。老娘真是怕了你們這幫鄉公所的人了。不過,說起來,你們拉過來的那個,那個叫什麽來著,還真好使!”農婦一時想不起稱呼,看向旁邊的男童,果然,男童卻很是機靈,張嘴就來:“娘,是磷肥!虧你整天念叨著,還會忘記了。”

“對對,磷肥!”農婦輕輕拍了下男童的後腦勺,“就你鬼機靈!”

“噢,原來是說磷肥啊!羅家嫂子,這磷肥,效果到底怎麽樣啊?”這名鄉公所的聖國官員有些期待地問道。

農婦眼神有些迷離起來。

農婦本姓張,是羅澤南的原配妻子。就像她說的,嫁給羅澤南後,便遭受了人間最痛苦的磨難。

她本也算書香門第之家,雖母早亡,但家境還算不錯。因其父看中了世代從事耕種的羅家中頗有才華的羅澤南,將她許配給了他。

但次從與羅澤南成親後,羅澤南和羅家便接連厄運連連。

先是羅澤南的童試生落榜,緊接著,因為家境窮困,缺衣少食,加上又無錢求醫問藥,便接連有親人去世:婚後次年,羅母病死;第二年,羅澤南的兄嫂又雙雙病死,留下唯一對侄兒侄女讓羅張氏幫忙奉養;再過一年,侄女夭折,祖父也病死;接下來的三四年,羅張氏四歲大和二歲大的長子、次子都又因病卻無錢救治,慘遭夭折;這還沒完,又是二年後,羅澤南的妹妹病死,三子,還有死去兄長托付的侄子,又雙雙夭折。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羅張氏和羅澤南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了。

也許是羅澤南覺著自己對不起羅張氏,無顏面對,羅澤南搬去湘鄉縣郊外,奮力治學,成為一名大儒,並培養出一大批如王錱、李續賓、李續宜、蔣益澧、楊昌濬等飽受理學思想熏陶,具有經世抱負與才幹的弟子。

而後,又奉湘鄉縣令之命,編練團練,留下羅張氏在家獨自將兒子拉扯大。不過,幸好,此時的羅澤南已經有了一定基礎,時不時會帶回寫銀兩,羅張氏生活過得好了起來。

而且,羅家的水田,也從原本的七畝地,增長到三十余畝。

不過,沒多久,廣西過來的長毛賊兵殺到湖南,也席卷了長沙府,羅澤南在湘鄉城內練兵,羅家的少量錢財也被路過的亂兵洗劫一空。

再往後,太平聖國占領了湘鄉和長沙府,羅澤南跟隨曾國藩被一步步地從長沙趕至嶽州,再從嶽州又被趕至武昌,便沒能再接濟羅張氏,於是,羅張氏和兒子羅允吉又開始貧困潦倒起來。

羅張氏可能永遠也忘不了半年前的那次,當時兒子羅允吉半夜裏突然發起高燒,等到早上,已經開始渾身抽搐,神智不清起來。

把羅張氏嚇壞了,臉都嚇白了。她已經前前後後夭折了三個兒子了,侄兒侄女也死了兩個,其中至少有三個在夭折前發的病,都是這種症狀。高燒不退,渾身抽搐。

如今自己這唯一的第四的兒子又是如此,怎能讓她不絕望?

而就在她悲痛絕望,束手無策的時候,就是這個自稱是鄉公所楊副鄉長的人,正好來到了她家,朝她打聽她丈夫羅澤南的消息。看見她兒子羅允吉的模樣,二話不說,背起她兒子便跑到鄉公所隔壁的醫務所,找來醫師,吃了藥,又用冷水袋敷了兩個時辰,兒子羅允吉的燒,竟奇跡般的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