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三)

“諸位卿家還請放心,只是小病而已。今日所積事務,待明日痊可,吾便會處置。”

待宰臣們行過禮,太後用一個短句一個短句地慢慢說著話。

“還請陛下安心養病。”王安石沉聲說道,“外事不必憂心,庶務可依常交托於臣等,軍國之事,若非急務,待陛下痊愈,再行處置不遲。”

“便如此做。”

韓絳緊跟著道,“陛下一身緊系百官三軍和萬民,只有陛下身體安康,吾等臣子才能安心。”

“吾知道了。相公如此說,吾就放心了。”

“太後放心,吾等當同心戮力,以安朝野。”章惇也說道。

“嗯。”

聽到兩府領袖和文武之首表態,向太後點點頭,雙眼半閉著,幾句對話已經讓她用掉了所有的氣力。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韓岡暗暗嘆了一聲,勸道,“還請陛下先去安歇。”

太後擡起眼皮,因病而黯淡起來的眸子盯了韓岡一眼,“好。”

“宮中宿衛之事,還請陛下示下。”見太後就要走,章惇忙說道。

太後搖搖頭,“幾位相公且商議著來。”

說罷,又由一眾宮人扶進了內殿中。

小皇帝也跟在身後,一起離開了外殿,只是臨去時的回頭一瞥,讓韓岡心中一凜。

趙煦臉上的神情,是完完全全的冷漠,看不到半點擔憂。

恭送太後離開,王安石轉回頭,對兩府宰執道:“太後病勢如此,吾等當同心協力,共應時局。”

“自當如此。”

“平章請放心。”

韓絳、曾孝寬先後說道。

章惇與張璪也先後點頭。

“玉昆,你看太後的病情如何?”王安石轉過來問韓岡。

韓岡靜靜地看了王安石幾眼,搖頭道,“這得請幾位醫官來回答了,韓岡無由得知,不敢妄言。”

王安石皺起眉,卻知道瞪韓岡也沒用,扭過頭,招來旁邊的楊戩,“去裏面請劉作相來。若他現在給太後診治,就把其他幾位醫官請一位出來。”

楊戩請出來的依然是劉作相,領頭給太後診治的醫官。

王安石沒有理會他的行禮,冷硬地問道:“太後的病情如何?”

劉作相張口欲答,卻被王安石打斷,“不要說那些繞彎子的話。能不能脫罪,不在你嘴皮子上。直說你的診斷,太後到底是什麽病。”

不將病情說得太明白,說一些雲山霧罩的術語,以便病情有變時可以脫罪,是醫者的習慣,就像後世醫生所開出來的藥方,總是如同天書和鬼畫符。但急脾氣的王安石直接就堵上了,不給劉作相半點取巧的機會。

劉作相張口結舌,愣了一下後,視線轉到了韓岡的身上。

韓岡點了點頭,“直說!”

“應是外感風寒。”

劉作相的回答差點讓人跳起來。

“就這!?”章惇厲聲問道。

“還有就是國事太累了。”劉作相連忙答道。

過來之前,宰輔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聽到、見到太後之後,他們依然心中忐忑,怕是怎樣的惡疾重症,卻沒想到,主治太後的醫官會說僅僅是風寒和疲累。

“不是什麽重症?”蘇頌不放心地追問著。

劉作相的聲音低了三分,“暫時還沒看出來。”

“若是這樣就最好了。”韓絳嘆了一口氣,算是安心了一點。

“好了,劉作相你可以先去裏面照料太後。”

劉作相拱手答諾,正要回去,又聽王安石道:“進去後,再叫兩名不當事的醫官出來。”

“下官明白了。”

劉作相拱拱手,進了內殿。半刻鐘不到,便有兩名醫官來到外殿中。

“你們都診治過太後了吧?到底是什麽病?”王安石追問著。

幾經盤問,宰輔們總算是確認了太後所得疾病。

向太後的情況的確就是外感風寒,更有勞累過度的因素——幾位禦醫方才排著隊把過太後的脈象,給出了專業的意見,除了開出藥方之外,就是要求太後好生休養。

“如此下去,還是少不了。”章惇低聲嘆道。

韓岡默默地點頭。

盡管這不是重症,但也讓宰輔們驚出一身冷汗。

女子畢竟體弱,朝務繁忙,而向太後責任心過重,不懂得偷懶,事無巨細都要一一看過,病就是這樣給累出來的。

如果向太後是在仁宗時進宮,多半不會如此勤勉。

可惜她只在近距離看過英宗和丈夫熙宗兩位皇帝。英宗是因為生病而不能上朝,一旦病愈,便十分勤政,而她的丈夫,更是開國以來列位天子中數一數二的勤勉。有這兩個好榜樣在前,向太後都不知道皇帝或代理皇帝這個工作其實可以變得很輕松。

說起輟朝的次數和頻率,仁宗皇帝都是壓倒性的多。如果太後能夠多學一學,不要每天視朝,文武朝臣會過得很輕松,她本人也會輕松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