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枕慣蹄聲夢不驚(二十五)(第2/3頁)

因為相互競爭的關系,為了爭奪新聞,兩家報社甚至都養起了一群包打聽,民間俗稱是耳報神,專門打探市井中流傳的小道消息,同時還跟皇城司探事司轄下的邏卒勾搭上了——這其中有些消息,對兩大會社的諸多後台也有著極大的意義,這也使得兩大報社在搜集市井新聞時有了更大的熱情。

“韓樞密的確是厲害。但遼狗也不弱啊。趕著南下,累得七死八活,沒吃沒喝,才被韓樞密給打敗了。可斬首還不到一千。那可是快有十萬大軍的啊!一百人中還不到一人,怎麽都不能算大敗,兵力都還在,卻一路退到了代州。石嶺關、忻口寨都不守,要說他們沒奸計,你信嗎?”

“所以遼狗一退退到代州,一半是怕了樞密的聲威,一半則是轉著想引官軍上鉤的主意。可惜是東施效顰。現在遼狗在代州做的事,幾乎就是韓樞密在太谷縣的翻版。你們說,以韓樞密的才智,會上這個當?”

就像是為了配合樓上的議論,樓下的大嗓門又提高了三分。

“軍國重事啊,竟成了小民的談資。”強淵明嘆道,“真的該禁了。”

“哪有那麽簡單的事。”蔡京搖著頭:“當年為了市易法,鬧得京中滿城風雨,但終究還是推行下去了。可換做是如今頒布,也許還沒開頭,就能讓天下動蕩,決計推行不下來的。”

市井中的話語權,現在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齊雲總社、賽馬總社這樣刊發報紙的大會社手中。報紙上的一句話,就能將民心操控起來。去年蹴鞠賽後的慘案,罪名最後落到了南順侯的頭上,怎麽看都是齊雲總社,以及賽馬總社在背後興風作浪。

看著同僚們臉色又復凝重,蔡京笑道,“幸而齊雲總社的內部勢力太多,出身貴賤不一,宗室、貴戚、豪商,甚至還有一些平民。否則天子也睡不安穩,政事堂更容不下他們。”

成分的復雜使得兩大快報在報道的傾向上並不是那麽嚴重,在內容中也必須有所收斂,不能涉及天家、朝廷、官府,新法舊法的爭論也絕不插嘴,因為兩大總社中諸多成員的整體利益更為重要。

“遲早會容不下的。”強淵明眼神陰陰地說著。正常情況下,禦史台都是民間議論和士林清議的引領者。快報的存在,等於是在搶禦史台的生意。

蔡京撇了一下嘴。

兩家總社,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休戚相關。明裏暗裏,一年千百萬貫的流水,成千上萬人從裏面分潤好處,京中豪門高第數百家,倒有一半在裏面摻上一腳。

兩項賽事是從隴西發軔,但並不代表韓岡或是棉行能控制得了已經龐然大物的兩家會社。恐怕韓岡他本人,都沒想到當年區區的軍中戲,會在東京發展成這般規模。

而且這兩只龐然大物還在不斷膨脹。同樣類型的會社正不斷向天下各軍州擴散,將地方的大族富戶一個個都擰成了團。

雖然因為底蘊的差距,在規模上遠遠比不上京城,但終究是讓地方上的一批富戶大族投身進來,下面又有衙中胥吏、市井豪傑內外幫襯,地方官都不敢輕易開罪。從京中到地方,從顯貴到小民,無不參與到其中,多少人賴此謀生,誰能廢?誰敢廢?!

李格非在禦史台中是資歷最淺的晚輩,也是剛剛被拉進蔡京的這個小圈子,說起話來有些缺乏自信,眼睛劃著左右,“這段時間有齊雲快報和逐日快報在,其實也算是安定了人心。不然流言四起,京城也安定不了。”

“能不安定嗎?”趙挺之冷笑著,“城中人心惶惶,賽馬、蹴鞠兩大聯賽每天要少賺多少錢?之前遼賊打到太原,聽說一下就只剩四分之一了。”

“也許沒那麽簡單。”強淵明壓低聲線,“河東制置跟兩大總社是什麽關系?說不定這一回鬧起來就是秉承他的心意。多半是他心怯了?否則這兩天怎麽兩家快報一提起河東,都是在說要穩重?”

“不能這麽說。”趙挺之搖頭,“沒見前幾天兩家報社怎麽說郭逵和李信的嗎?郭逵倒也罷了,李信是誰的表兄弟?壞了事後,還不是半點人情不講。前方一敗,京城各家不知要損失多少,這時候,誰會留個情面?”

“這話說的不錯,所以這一回官軍收復失土,一路打到代州,京城已經安穩下來了。接下來最不希望官軍急進冒險的就是兩大總社啊。”蔡京頓了一頓,“不過話說回來,最近幾日兩家報社評論河東局勢的主筆究竟是什麽人,你們有沒有想過?”

強淵明搖頭:“誰知道?做快報書手,也不是多光彩的事。誰會留個自家的真姓名?”

“給齊雲快報寫文的是叫鐘離吧。”李格非有些印象。

“鐘離子。逐日的是仲連,可惜姓楚而不姓魯。楚仲連!”蔡京笑道。